不露声色
那一瞬间,他脑中只余有空白,什么也没有想,手脚却仿佛瞬间脱离大脑支配,不再受任何东西控制,而是有了独立的思维,朝江敛身后跑过去。
书架背后传来其他人的急促提醒:“小心!”
林椰在那道声音中将江敛往前推一把,挡在了对方身后。
江敛错愕回头,只来得及看见倒下的书架砸在身后人的背上,那些书悉数从架子上掉出来,重重砸落在地上。
林椰背脊骤弯,发出一声闷哼。
他的脸色瞬时难看起来。
幸而书架没有碰到头,没了书籍的书架也变得不再那么重,最初砸下来感受到的疼痛,林椰也已经渐渐缓过来。江敛将空书架从他背上扶开立好,闯祸的人慌忙从后方绕过来收拾掉落的书籍。江敛力道极大地扯过林椰的手腕,漆黑的眼眸中有怒意升腾,语气少见地有些严厉:“你过来挡什么?你不帮我挡,我也能躲开。”
林椰在昏暗的光里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能说出“情不自禁”四个字来。假如他实话实话,江敛断然不会猜不出,他藏在这四个字下的那份感情,那份曾经在他对江敛还没有任何想法时,就被对方拒之门外的感情。
他轻扯唇角,面上神情重新恢复到风平浪静,脑中思绪是前所未有过的清晰顺畅,“你上午帮我挡一次,现在我帮你挡一次,”像是没有将这场意外太过放在心上,他朝江敛一笑,“现在我们扯平了。”
江敛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眉头轻拧,眼角微垂,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但显然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许久之后,他终于松缓神色,从林椰脸上移开了目光,眸中掠过浅淡的退让与妥协。
校长在门外听见动静,急匆匆进来询问情况。
背上的痛感已经减轻,林椰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
校长松一口气,与其他人整理好书架,就带着练习生锁门离开了。
他们从学校回到吃饭的院子里,节目组老师已经与村民们沟通好,让练习生去村民家里留宿。
村子里多是老人带着孙子或孙女,儿子和女儿常年在外打工,家中自然就有床铺空了出来。
有的家中只有一张床,有的家中有两张床,所有人自行分配耗时又有难度,带队老师统一采取抽签形式决定大家的去处。
林椰和明让抽中同一户村民,工作人员叫抽签完毕的练习生上前登记,明让要过去时,被江敛叫住,从他手中抽走那张号码纸,转而将自己的号码纸递给了他,“我们换一下。”
明让诧异数秒,很快反应过来,挑眉笑问:“气消了?”
江敛闻言,沉默片刻,掀眸瞥向他,“消了。”
林椰和江敛入住的老人家有两张床,分别摆在相邻的两个小房间里。两个儿子和儿媳都在外地打工,老人独自带着小孙子生活在山里。
房子里虽然房间多,布置却十分简陋。墙上发黄的墙皮
大面积脱落,凹凸不平的地上颜色漆黑,厕所设在后院的鸡圈旁边,洗澡在前院的露天木板棚,热水需要自己动手提。
林椰家里虽说不是特别富裕,后几年还因为家中变故,生活环境也大不如前,却也从未在山村里生活过,多多少少都有些无所适从。
江敛与他完全相反。
有关江敛家庭背景的话题,他没少在基地内听旁人说过。无非都是家中有钱也有权,在娱乐圈的产业手中攥着许多一线艺人的资源链。
江敛却对这样的生活环境毫无半点不适应,仿佛无论在哪里,他都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和面不改色。
撇开其他不说,仅仅是看江敛背对着他在房间内游刃有余地铺床,然后卷高袖子到厨房的柴火灶前添柴加火,接一桶烧开的热水,将热水桶提入洗澡的木板棚内。
无论是对方从弯腰时背脊微弓长腿笔直的背影,还是提水时手臂上微微暴起的青筋,林椰都下意识地认为,这样的江敛莫名很吸引他。
此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他们吃过了晚饭,江敛已经准备洗澡,林椰就这么坐在堂屋里朝门的地方看对方进进出出。
江敛没有在棚内洗澡,而是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猜对方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拿,林椰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转而改为盯着不远处的煤炉开始走神,来掩饰自己长时间悄悄看江敛的目光。
余光扫到对方径直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林椰东西一顿,佯作才发现般,缓缓侧过脸来,从竹椅里仰起头来无声地望他。
江敛停在他面前,对他道:“去洗澡。”
林椰愣住,“你不洗吗?”
“你洗了我再洗。”江敛把他从椅子里拉起来,嗓音低沉好听,“洗澡水都不会烧,怎么就这么娇生惯养?”
林椰面露无言,张口就要反驳。
自打他退学那年起,就再也无任何人说过他娇气。不过很快,他又抓到了这段对话中的重点,神色意外道:“热水是给我烧的?”
江敛道:“已经兑了冷水,你再不去洗,水就要冷了。”
林椰胡乱点了点头,道过谢以后,转身思绪略有恍惚地朝房间里走。江敛似乎不再冷言冷语地对待他,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那样的相处模式。
准确来说,是他和江敛在成为床伴以前的相处模式。
但其实还是有不太一样的地方——
那时候林椰还没有爱上他。
第83章 防火墙
林椰在木板棚里洗澡的时候,江敛坐在院子里吹夜风。
他握着毛巾仰起头来,山里的夜空黑如浓墨,干净到毫无瑕疵。林椰看了半响,冷不丁地出声问:“山里星星多吗?”
“很多,晚点就能看到。”江敛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你想去看?”
林椰道:“有点想。”
“那就去。”江敛说。
两人都洗完澡以后,把家中小孩喊过来问:“你们平常都去什么地方看星星?”
“看星星吗?”叫小九的男孩陷入思索,“附近有个很矮的山头,很近也很容易爬。”他拍着手掌自告奋勇,“哥哥你们要去看星星吗?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江敛抬手摸他的头,扬唇笑道:“谢谢小九。”
两人去找明让和邱弋,那两人又叫上同住的温免和佟星洲,六人加上小九,八点左右时朝附近的矮山出发。
爬上山头只需要二十分钟,七人在山顶高处找到空旷的平地坐下,明让打开背包给众人分发罐装啤酒,“来山顶看星星这么浪漫的事,怎么能不喝酒?”
佟星洲稀奇看他,“你哪来的酒?”
明让道:“塞行李箱里带过来的。”
两人说话间,小九凑到他身侧,眼巴巴地看着他没说话。
明让勾唇一笑,从包里掏出ad钙奶和吸管给他,“小朋友不能喝酒,还是乖乖喝奶吧。”
佟星洲瞪大眼睛,“你还带了奶?”
明让口吻戏谑,三言两语就将邱弋卖了出来:“我都断奶二十几年了,还带什么奶。这是从邱弋箱子里摸出来的。”
温免闻言,转头眉飞色舞地嘲笑道:“邱弋,你今年多大了?还没断奶。”
成年后还在喝ad钙奶的邱弋被问得无话可说。
天空里的星星很快就由零落散布到漫天闪耀,银白色的微小光点缀在漆黑天幕里,犹如潺潺流动波光粼粼的璀璨星河。
六人盘腿围坐成圈,让小九拍下他们在夜空下碰杯的照片。脚下是村落里的通明灯火,头顶是广阔恢宏的漫漫星空。
城市喧嚣一瞬间离他们远去,节目镜头和投票出道不再是心头重负,就连心绪也变得愈发宁静与平和。
鼻尖酒气微醺,林椰下意识地转头去江敛,却不期而遇地撞上江敛看过来的目光,江敛也在看他。
林椰陡然愣住,视线直勾勾望着他没有动。
江敛没有说话,微垂着眼皮,单手撑地,倾身抬手朝他靠过来。
他没有偏头躲开。
对方在他脸前顿住,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眸,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脸上。
夜风从脸旁温柔地轻擦而过,风中的酒味渐渐浓稠起来。其他人都在仰头看星星。
林椰嘴唇干燥,微长的额发从眉骨上方耷落,轻轻戳在他的眼睫毛里,他静坐不动,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拨弄。
下一秒,江敛那只手越过他肩头,单手拎起被丢在他身后的背包,转头手腕轻动抛给对面的明让。
明让双手接住背包,懒懒开口道:“谢了。”
林椰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自己睁眼做梦,不可理喻。
他以为江敛要吻他。
接近深夜的时候,眼见山脚村中灯火渐渐熄灭,众人才起身下山,然后在村中分开告别,各自回自己住的地方。林椰先带小九回去,江敛去了一趟明让住的地方。房子里没有点灯,老人已经睡着,两人摸黑进门,小九进了老人的房间,林椰进了自己房间。
关门按亮房间内昏暗的
灯,林椰在床板上坐下来。说是床板实在不为过,他的身下是老旧的硬木板,上方没有柔软的床垫,只铺着两层薄薄的毯子,比宿舍里的上下铺还要硬。整个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短腿的桌子。
林椰推门去后院鸡圈旁解决生理需求,再回来时发现江敛已经坐在他的房间里。
他顺手关门,走过去坐下问:“有什么事?”
江敛道:“你转过去。”
林椰看他一眼,顺从地背过身去。
江敛握住他的衣摆要往上掀,林椰条件反射性地抬手压下来,扭头问道:“干什么?”
身后的人见状哂道:“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有看过。”
林椰神色顿了顿,“这不一样。”
江敛淡声问:“哪里不一样?”
林椰道:“我们已经——”
他的话没能说完,江敛已经再次掀开了他后背的衣服,不咸不淡地开口:“我看看你白天背上被撞到的地方。”
林椰拿开压在衣摆上的双手,任由他的视线从自己光衤果的背脊上流连而过。片刻之后,他出声道:“看好了吗?”
江敛道:“青了,有点发紫。”
林椰轻轻活动肩胛骨和背脊,“不怎么痛。”
江敛示意他停下,抬起指腹直直按上去,就见他的肩胛骨骤然内收,整个人朝外弹了弹。
他问道:“现在痛不痛?”
林椰沉默地点头。
“自己上床趴好。”江敛起身去桌边拿东西,“我从明让那里拿了外涂的药。”
林椰抓着衣摆,脱鞋到床上趴好。床板太硬,他把双手垫在脸下。江敛扫他一眼,脱上外套丢给他,“垫在手臂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