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四天前就发现他跟夏大阳顺路了。夏大阳都是去他停车子附近的车站坐27路公交车，到景合小区那一站下车。景合小区是个看起来就挺老旧的小区，旁边还有一所平常几乎没人出入异常冷清且占地面积极小的三流大学分校，不过地势很好在风景区附近。
　　高明轩每天早上骑车子来上学和他顺路，有时候就能看见夏大阳坐在没几个人的27路公交车上右侧靠窗的第二个位置睡觉，晚上放学的时候就能看见他被挤在公交车后门处一脸无奈地拉着拉环看向窗外。
　　这张脸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以至于高明轩都很意外自己竟然记住了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的脸。
　　耳边传来的是嘈杂纷乱的声音，一个女人从他身边走过时故意撞了他一下，一阵浓郁的令人窒息的香水味立即扑面而来。高明轩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他突然想起来刚刚闻到的夏大阳身上的味道，像是水果的香气夹杂在一起，又像是雨后清新的空气。
　　干净清爽，和他笑起来那傻呵呵的样子还挺配的。
　　
　　Chapter8. 呵呵和哈哈
　　早上依然是火急火燎地出门，但不幸地是夏大阳刚跑到车站门口，他能坐的那辆通往学校的公交车就缓缓地开走了。
　　夏大阳瞅了眼手表，果然，慢了一分钟，所以他没有赶上那辆公交车，所以他又要再等上十分钟。这就意味着……他今天会迟到。
　　无奈地叹了口气，夏大阳抬起头，刚好看见高明轩骑着他的山地车离开的背影。
　　颇为不爽地“啧”了一声，夏大阳认命地倚着广告牌等下一班车，车站上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平时他上车前都会有一个别的学校的女生在这里等车，跟他住一个小区，长相很普通，稍微有点胖。
　　他身后是一个五星级酒店，十分奢侈，酒店后头就是立州市的象征——景湖自然风景区。
　　风景区是全面对外开放的，里面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立州有好几处这样的风景区，但这一个面积最大，干净澄澈的湖水配上松软宽阔的沙滩就像是在海边一样，远处连绵的丘陵也确实称得上秀美，有山有水的地方才称得上有灵气。
　　立州毕竟是个二线城市，经济虽然一般但是发展很快，一年一个大变化，绿化做到国内知名，到处都是幽静的公园、开得灿烂芳香扑鼻的花朵和枝繁叶茂的大树。
　　手指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夏大阳抬起手，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手指上被扎上去的几个小血洞。
　　不看不知道，一看夏大阳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扎我啊……”
　　高明轩瞥了一眼就在旁边行驶的27路公交车，车里面没有平时那个睡得毫无形象的人。这是自然，因为那个人没有赶上这辆公交车。
　　高明轩是目睹了夏大阳从景合小区那个窄小的后门跑出来，飞似的过马路奔向停在站台的公交车，然而公交车在他才过了一半马路的时候就开走了。
　　紧接着夏大阳脸上就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懊恼。
　　高明轩忍不住低笑一声。
　　夏大阳还是迟到了，迟到了7分钟，所幸班主任钱昀还没来，纪委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他过去了。
　　说句心里话，当夏大阳下了公交车后看到那辆永远都停在那个位置的山地车时，有种直接上去踹一脚的冲动。当然，他可没这个胆子。
　　“你这手咋了？”张宸抓起夏大阳的手问。
　　夏大阳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从桌洞里抽出一张纸随便地擦几下道：“呵呵扎的，疼死我啊。”
　　张宸一听就乐了：“你家呵呵和哈哈还没开花呢。”
　　“别提了好吗，”夏大阳翻了个白眼，“别说花了，连根新刺都没长出来！”
　　“我说你这是死心眼啊，你家那两只仙人球你都养多少年了还没开花，该不会是做了结扎吧哈哈哈哈……”张宸把手里的语文书卷成一个卷，喜得喉咙里的小舌头都要露出来了。
　　“去你大爷的，”夏大阳用手肘捣了他一下，“高中毕业前肯定能开花。”
　　“你知不知道，初二我去你家玩，你也是这么说的……”
　　“我没有，你记错了。”
　　呵呵和哈哈是夏大阳养的两只小仙人球，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养，养到现在都有六七年了，屁花都没开出来。
　　其实养呵呵和哈哈有一个非常残忍和血腥的原因，总之，对当时只有一年级的夏大阳来说，是非常暴力的。
　　一年级那会儿他们的实践老师告诉他们仙人球耐旱坚韧不拔谁都能养活，而且开出的花非常漂亮，小朋友们可以回去买一盆养着，看谁养的仙人球先开花。
　　于是夏大阳也跟风地让他妈给他买了一个仙人球，对当时的他来说，那仙人球都和他的脸差不多大了。
　　小孩子做事三分钟热度，养了一个星期后夏大阳终于不耐烦了，把它随便往阳台窗户外面的犄角旮旯一丢，就不再管它了，而他妈也一直没注意到这盆仙人球。
　　就这样放了一年。
　　一直到他老师突然提问有没有谁的仙人球开花了，夏大阳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他好像也养了一只仙人球，并且把它给随便扔到了一个地方。
　　回到家夏大阳就问他妈：“妈妈，你见着我的仙人球了吗？”
　　“仙人球？你没扔吗？我还以为你已经拿去扔了。”他妈当时是那么说的。
　　找了许久，夏大阳才在阳台窗户外那旮旯角落找到那盆仙人球。
　　夏大阳高兴地抱着小花盆想看看这只仙人球有没有开出小花来，谁知道看到的是——
　　经过风吹日晒雨淋雪盖，原本的多肉植物现已干枯得只剩下了一层皱巴巴的薄皮，里面的肉全都干完了，尖刺也变得发黄发软，还有黑色的飞虫从那残败的壳子里飞出来，带出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当时夏大阳就很怂包地哭了。
　　老师不是说仙人球可以生活在艰难的环境里吗？为什么他的仙人球死了，还死得那么凄惨，里面还有恶心的虫子？
　　至此，这件事留给夏大阳很大的心理阴影：他连仙人球都养活不了。
　　当天下午，夏大阳就使劲拉着他妈去了花鸟市场，仔仔细细地挑了两盆看起来精致可爱、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仙人球回了家。并发誓，一定要让它们开出花，并给它们取名，一个叫呵呵，另一个叫哈哈。
　　这一养就是六七年。
　　夏大阳每天早晨都会把呵呵和哈哈拿到阳台晒太阳，晚上再把它们拿回屋里，就跟养儿子似的，时间一长这也就成了习惯，只是还会偶尔因为那么久了呵呵和哈哈总是开不出花来而感到失望。
　　如果以后开花了就送给女朋友吧。这可是凝结了血和泪的仙人球啊，意义应该挺深刻的吧。
　　张宸以前听过夏大阳的这个想法，当即就笑了出来，说：“我说人家谈恋爱都是送鲜花什么的，你倒好，想送仙人球，你搞笑的吧！”
　　夏大阳当时给他竖了一个中指，回道：“你懂个屁啊。”
　　仙人球的花语是：坚强地将爱情进行到底。
　　
　　Chapter9. 同学，你的睫毛上有东西
　　学校为了丰富学生的校园生活那是想了不少点子，社团活动选修课程都很多，夏大阳出于懒加之班主任钱昀建议学生不要花时间浪费在五花八门的社团活动上就没有进任何社团，但是选修课程必须报，于是他就在学校网站上登录自己的信息报了个一看就很冷门的《汉字演变》，上课地点在图书馆二楼的一间教室。
　　开学快大半个月了，这是第一次上选修课，张宸报的是《电影鉴赏》，上课地点就在高一（3）班的教室里。
　　上节课一下课夏大阳就拿着今天英语默写的本子去了图书馆的二楼，进去后惊讶地发现教室内竟然快被坐满了，他想也没想就往后面走，在最后一排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
　　大概所有选《汉字演变》课程的学生都是抱着选这个的人一定很少的心态，然而，物极必反，这里的人是真的挺多。
　　窗户外面树叶繁茂，绿叶随微风晃动发出声响，来自高空的阳光被叶片分割切碎，投到地上的只剩下斑驳的光影。
　　“坐在窗户边的同学帮忙把窗帘都拉上。”临上课时站在前面的老师边打开一个长视频边说道。
　　几个坐在窗边的学生包括夏大阳伸手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明亮的教室一下子就变得昏暗起来。大多数学生都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夏大阳也喜欢，因为这个时候太适合睡觉了，而且老师也看不见他。
　　满意地闭上眼，脸朝向外面，接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意识弥留之际，夏大阳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鼻尖传来一阵清香……
　　高明轩看了眼腕表，这时候已经上课五分钟了。他在下课时被英语老师叫到了办公室重默前天默写的词组和今天早上英语课上默的课文，于是就迟了一点。
　　一班和七班的老师大部分都是同款的，可以说就除了个体育老师不一样之外，其他的都一样。二班和六班的老师也是这样的。
　　英语老师坐在办公桌前，翻着右手边摞在一起七班的没有默合格的学生本子，无意中瞥到了另外一摞放在最上面的本子，有些嫌弃地说道：“夏大阳也没默过，你们俩真是一家子的，以后你们两个干脆每次都约好一块儿来重默得了，我还省事。”
　　高明轩没有说话。
　　他把随便找来默写的那张纸放到老师面前，看着她改完并且合格了之后才拿走去图书馆上选修课。
　　路过操场边垃圾桶的时候，高明轩顺手把手里的那张纸扔了。上课期间教学楼外面没多少人，高一年级现在在上选修课程，高二在星期四上，高三不上，操场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体育生在运动器材那里做拉伸，没有班级上体育课，大概都去艺体教学中心那了。
　　走到图书馆二楼的那间教室，门是开着的，里面正放着视频，老师站在门口，高明轩走进去签了个到就径直往教室的最后面走。
　　教室里有些昏暗，也没多少个空位。高明轩扫视了一圈才在窗户边那里看见一个位置，只不过已经有个男生坐下来了而且正在睡觉，就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
　　走过去坐下来，高明轩低头瞥了眼脸朝着自己睡觉的男生。
　　夏大阳？
　　高明轩有些意外地透过昏暗的光线，看清了男生的脸。
　　棕色窗帘微微地飘动着，亲昵地蹭着男生后脑勺柔软的头发，他双眼微闭，睫毛轻颤，紧致的鼻翼缓缓地浮动，嘴唇也有些嘟起。
　　一脸无害。
　　高明轩倍感好笑地侧回头。睡得还真是……旁若无人。
　　巨大的投影幕上放着的是带着厚重历史气息的纪录片，低沉的男声在影片中做着细致的讲解。空气中隐隐传来淡淡的果香，四周很安静，安静到高明轩觉得他似乎能听到趴在自己身边睡觉的人轻轻呼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