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芒星
伟哥在电话里激动地喊:“抓到了!在咱小区后门!”
“被我摁地上,整得服服帖帖的。”
“哥,先不提这个,”陆延蹲在死胡同口说,“你再提醒我一句,告诉我杀人犯法。”
逃犯确实被摁在地上。
伟哥还用他事先别在腰间的粗麻绳将他五花大绑绑了起来,陆延远远就看到逃犯被捆得跟只大闸蟹似的。
伟哥拍拍他的头:“你!问你呢,为什么买橙汁?”
虽然陆延刚才战绩“显赫”,一打就飞,但他心态调整得快。再出现在逃犯王某面前,又是一副“老子牛逼”的样子。
——现在趴在地上的是你,站着用鼻孔俯视你的,是老子我。
陆延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开了手电筒,蹲在一边用手电筒照他,跟电视里演的审讯犯人一个样:“说话。”
逃犯被追了一晚上,灵魂都已破碎,他迎着强光,哭着说:“……放过我吧各位大哥。”
伟哥:“你买橙汁有什么企图?!”
逃犯彻底崩溃了:“我渴啊!”
逃犯哽咽道:“我口渴买个橙汁还不行了吗!我在下城区土生土长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有钱装监控的小卖部!谁知道会被拍下来啊!谁知道你们那么多人闲着没事干就盯着我!我容易吗!”
陆延:“……”
肖珩:“……”
伟哥:“……”
张小辉:“……”
第24章
“大家上午好, 欢迎收看今日新闻。”
“昨日夜间12时, 警方接到热心市民的报警电话, 称已抓获逃犯王某。”
陆延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间里充斥着电视节目声响,小电视挂在墙上,那是他去年从甩卖市场上淘来的二手货。
电视机前蹲着两个人。
肖珩没睡醒, 昨天晚上折腾了一晚,还在补觉就被陆延拽起来。陆延现在进他房间就跟进自己屋似的,一点也不见外。
肖珩说:“以后别敲我门。”
陆延看他一眼:“你当我想敲?你那屋不是没电视吗。”
肖珩:“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回放。”
陆延没理他, 嘴里咬着根油条说:“来了, 准备录像。”
肖珩不为所动:“自己录。”
“我在吃饭,”陆延说, “不方便。”
肖珩把他手里那碗粥端走:“现在方便了。”
“……”操。
陆延手里空了之后,肖珩才发现他掌心破的那一块看着比昨天晚上刚摔的时候更严重——岂止是没上药, 根本就没处理过。
女主持人这回播报新闻的语气不再毫无波澜:“接到电话后警方立刻赶到现场。”
她说着,背后的屏幕切换成一张照片, 照片上正是被捆成大闸蟹的逃犯王某。
女主持人又道:“昨夜,对下城区市民来说是个不眠之夜,无数市民众志成城, 以惩奸除恶为己任, 积极搜集线索,最终锁定王某所在的小区,将其一举拿下。今天我们邀请到这位市井英雄——”
伟哥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电视屏幕中间。
伟哥昨天晚上的表现实在英勇,警方赶到现场之后又有记者连夜过来采访,电视台更是邀请他上新闻节目给大家讲一讲事情经过。
这事让演员张小辉十分介怀。
他在娱乐圈边缘打拼那么多年都没能拥有的上镜机会就这样被圈外人伟哥收入囊中。
陆延一大早就在电视机前蹲守, 总算蹲到今日新闻开播。
伟哥似乎是有点害羞,不好意思面对镜头,面目十分僵硬,这让他看起来更加令人发憷。跟边上那张逃犯王某的照片比起来,伟哥反而更像那个犯了法的不法分子。
电视上。
主持人:“请问你是如何找到王某行踪的?”
伟哥:“永不放弃,掘地三尺。”
主持人:“听说你们一共有四名成员参与了此次活动。”
伟哥:“是的。”
主持人:“是什么让你们愿意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不顾自身安全与王某搏斗?”
是十万。
陆延想。
然而伟哥是怀揣梦想的男人,他满怀壮志地说:“为了维护社会的和平。”
陆延正打算跟肖珩吐槽,听见肖珩问他:“药箱在哪。”
陆延不明所以,他指指柜子:“上面。”
“怎么?你哪儿有病?”陆延又问。
肖珩把药箱拿下来,语调懒散:“本来吉他弹得就烂。”
陆延:“……”
“手还要不要了。”
“……”
肖珩又说:“你站在那儿消毒水能自动给你消毒?”
陆延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低头去看自己掌心:“啊,忘了。”
是真忘了。
昨天回来已经很晚,洗澡时也没注意,伤口被水泡过之后看着是有点吓人。
肖珩:“滚过来。”
陆延举着手机往后退两步,退到沙发边上,手机屏幕里录着伟哥那张脸。
“你今天不上班?”陆延把一只手伸过去。
“你爹请假。”肖珩说。
“……”陆延一阵无语,“你这爹还当上瘾了?”
“还行吧。”
回应他的是陆延竖起的中指。
陆延以为这人上药技术肯定不咋样,手上没轻没重的,他都已经做好冷不丁哪里被戳一下然后疼得一哆嗦的觉悟。
等碘伏上完,除了药水碰到伤口的轻微的刺痛感以外,并没有突然被戳得哆嗦。
电视画面切到一段广告上。
陆延把手机放下,回过头正好看到肖珩涂药的模样。
……实在算不上认真。
看着觉得他应该挺烦的,跟他之前泡奶粉的时候一个样:老子不想干。
然而男人低着头,指腹抵在他手腕上,温热又干燥。
温度透过皮肤往里钻。
广告结束,今日新闻的音效响起。
主持人又问了几个问题。
采访最后,话题才点到陆延关心的赏金上。
主持人:“关于十万元赏金——”
在主持人说出这句话的短短几秒间,陆延已经进行了一系列脑内活动,他屈指敲敲肖珩手背,开始商量怎么分钱:“这十万,我们拿两成就行。”
毕竟全队最高输出是伟哥。
他们顶多就算个辅助。
肖珩还在给他涂药:“别他妈乱动。”
陆延在脑内分完钱,开始畅想这笔钱到手应该怎么花:“等我拿到钱,先换一个合成器……”
电视屏幕上。
没等女主持人把赏金的事说完,伟哥就猛地站起来,他打断了女主持人的话,也打断了陆延的畅想:“我不要钱!”
伟哥对着镜头挠挠头又说:“实在是受之有愧,我也没有做什么,这十万应该留给更需要的人!我愿意把这十万捐献给贫困人民!”
陆延:“……”
肖珩:“……”
伟哥还在继续他豪情万丈的发言:“作为一名社会公民,我只是尽我应尽的义务!我抓逃犯不是为了赏金,都是为了正义!”
豪情万丈完,他对着全厦京市观众的面,又开始充满惆怅地回忆那个十八岁落榜的夏天:“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梦。”
电视机前的贫困人民陆延心态崩了。
靠网吧老板提前预支工资勉强维持生活的某位落魄少爷收拾药箱的手也顿住。
陆延:“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肖珩:“这是人话?”
陆延:“还是人吗。”
“……”陆延艰难地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最后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我们还不够贫困?”
主持人显然没想到这位抓获逃犯的热心群众背后还有这种故事,台本上给的称呼只是‘市井英雄’这四个字。
出于敬意,主持人脱离台本,忍不住问出一句:“这位先生,您怎么称呼?”
电视镜头由远拉近。
新闻直播间里的灯光聚焦到伟哥头顶上,将伟哥刚硬的脑门照得光滑蹭亮。
但更亮的,是伟哥眼底灼灼生辉的那抹亮光。
伟哥对着镜头,在这个人生的高光时刻,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半晌,他紧张又郑重地对着镜头说:“我姓周,我叫周明伟。”
这其实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画面。
陆延却一下子愣在那里。
他没有再去想那十万块,以及和他擦肩而过的电子效果器,那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什么都不剩了,除了伟哥那句“我叫周明伟”。
电视上,主持人说着“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这位周先生”。
然后新闻节目进入尾声,一段熟悉的、播了十多年没变过的片尾曲响起,节目结束。
“我,”陆延抓抓头发,不知道怎么说,“我还是头一回知道伟哥叫什么。”
陆延又说:“伟哥在这楼里住好多年了,大家平时都喊他伟哥,反正直接喊伟哥就行。”伟哥喊多了,也没人在意他姓张还是姓王。
——我叫周明伟。
这种感觉,他说不清楚。
陆延把录像保存下来,起身关电视,唯一能弄清楚的就是他决定留伟哥一条狗命:“算了,晚上叫他请吃饭,不把他那点老底吃光,我陆延两个字倒过来念……你晚上有空吗?”
肖珩踩着拖鞋往外走,把早上陆延给他带的那份早饭拎手里,倒也没拒绝:“再说吧,你等会儿去店里?”
陆延一会儿收拾收拾确实还得去甜品店上班。
他昨天刚学会打奶油,不光打奶油,还得背各种配料表和烤箱温度、时间。做个甜点比切糕复杂多了,不过他们这片区域客流量少,每天能接到一个大单已经算不错,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学。
老板人也不错。
陆延对这份新工作还算满意。
“你还真是什么都干。”肖珩倚着门说。
“打工天王的名号不是白叫,”陆延边收拾边说,“不服不行。”
肖珩一声嗤笑。
提到甜品店,陆延把手上的东西暂时放下,又说:“我们店最近推了个新品。”
肖珩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陆延:“口感丝滑,甜而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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