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鹊
黎止看着俞逢的眉眼,眼前这副无所谓的聒噪模样,感觉还是昨晚他睡着时候的乖巧样子更讨喜一些。
他点点头,“好,吃完了就去。”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他和俞逢迅速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相同的警觉。
走廊里铺着丝绒地毯,这让脚步声显得有些模糊--
沉重的,却又有点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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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求救,却不知道找谁。
整个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
“我要离开这里。不行。我绝对要离开这里。”心底有声音在机械地重复。
出了卧室,四处都是紧闭的房门,他浑浑噩噩地走下了楼,隐约听到人声。
尤树走进餐厅的时候,意识还是恍惚的,他甚至还穿着昨晚的睡衣。
黎止见来人是尤树,他刚想松口气。
下一秒就看到尤树睡衣上,有大片干涸的血迹。
衣袖、下摆、领口,无一幸免。喷溅状的红色看得黎止眼晕。
窗外的鸟叫声又透过玻璃传了进来。这本该是个好季节。
“那个人……不见了……”
尤树开口的语气尽是虚浮,黎止听着,停止了咀嚼,感觉口中培根如蜡一般变得难以下咽。
他艰难地吞下,甚至差点被噎住,“怎么回事?”
尤树强行稳下心神,手哆嗦着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几番吞咽口水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今早醒过来,天刚刚亮,那个中年人已经不见了。只……”
他咬字有些模糊不清。
“只有血!我身边有一大滩血!天知道为什么我睡得那么沉,身边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语调陡然间高昂起来,黎止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
没想到新的死者这么快就出现了。
黑鸦几乎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像是镰刀急迫地收割成熟作物。
黎止仿佛听到了古典音乐剧序曲响起的声音。
“带我们去房间。”俞逢语调不起不伏。
“……好。”
尤树起身,硬朗的五官仍然布满不安,配着一身血衣倒更像心虚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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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具体几点醒的?”俞逢单手插兜走在最右侧,目视前方,嘴上却在问身侧的尤树。
“六点。”
“你真的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吗?”
“……真的没有。”
“看这个出血量,就算我们找到他,也凶多吉少了。”俞逢措辞间有种不留情面的冷静。
三人不一会就走到了楼梯拐角,尤树刚要上楼,却发现另外两人突然驻足了。
“我想我们不用去卧室了。”黎止说。
他看着楼梯上铺的地毯,上面有不起眼的几点暗红,是淅沥滴落的血迹。
那血迹是向下的,通往一楼。
而卧室在三楼,恰好相反的竖直方向。
三人顺着血迹,慢步走下楼梯,一步一步追寻着中年人的踪迹。
一路上淋淋漓漓,都是在昨晚静谧安睡的黑夜里,中年人丧失的生命。
直走,左拐,直走,再左拐。
三人终于停下了。
血迹中断之处,是一扇厚重的木门。
黎止一抬头,赫然看到了木门的上花体字迹,熟悉得让他心生抗拒--
书房。
第十六章 030620 啄食
不知道黑鸦对书房这个地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执念,这里简直就是事件高发地。
沉重的双开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书房地毯上的痕迹一览无余。
“跟这里面相比,走廊里那点血迹也太含蓄了。”俞逢低头看着那道拖拽成形的血痕。
黎止心想确实太含蓄了,就好像担心血液不够洒,在路上做路标指引时刻意节省了似的。
或许是因为时间还早,没到男童管家清理现场的时间。
那道拖拽的血痕一直延长着,延伸至书架墙边,突兀地变得杂乱起来--
暖黄色的浮雕墙纸上,有无数个血手印,集中在书架边缘狰狞着。
“他被拖到地下一层去了。”黎止记得那个入口的位置。
俞逢点点头:“而且在入口这个地方醒过一次。”
那些杂乱的指痕彰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挣扎。
尤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沁湿了,愣在旁边明显是一副信息短缺的模样:“地下?”
“对啊,地下。里面有停尸房,”俞逢摸着那些轻重不一的指痕,“我们以后估计就在那里整整齐齐了。”
“准备好了吗?带你去提前游览一下你死后长眠的地方。”
尤树:“……”
黎止不知道俞逢这些不合时宜的玩笑要开到什么时候,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伸手拨动书桌上的鸦羽笔,几圈过后,黑洞洞的入口又悄声出现在暖黄墙壁上。
血腥气悄然浓烈了起来,是新鲜的味道。
地下的黑暗隐隐透着一股不祥,像昨天一样的幽深。
一声撕裂的惨叫声从地底穿来,离得不近,但仍能听出尖锐得不像人声。
黎止内心一凛,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着。
“下去看看。”俞逢说。
三人顺着阶梯进入地下,墙壁上的摇晃烛芯让黎止又想起了之前在这里的争斗。
血迹到这个地方已经完全不间断了,他们只要顺着痕迹走就可以。
“黎止!”
尤树突然在身后喊了一声。
“右边!”
黎止下意识向右边一转头,尖锐的喙瞬间放大在眼前,朝着他的右眼迅速啄来。
他迅疾向旁轻闪而过。
却躲不过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反胃欲望直冲大脑。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尤树跑过来,一脚将那怪物踹出三米远。
是之前和黎止在笼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蛇枭结合物。
“本来关在地下的笼子里,”黎止看着那满是血洞的白色蛇身在地上扭曲不止,“现在被放出来了。”
“左侧走廊里到处都是笼子,被放出来的恐怕不止这一只。”
像是响应黎止的猜测似的,前方昏暗的通道里远远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摩擦地面。
“那我们还要下去吗?”尤树有些脚软。
黎止不解地看着他的魁梧身形,仿佛刚刚踹飞蛇枭的人不是他。
“他还活着,下去看看吧。”
俞逢:“别担心,死不了的。”
虽然说黎止想要去到地下看清事态发展,但情形绝对没有俞逢嘴上说的那么轻松,他感觉俞逢跟常人不同,未知的危险在他眼里根本无足轻重。
尤树虽然迟疑,但在两人的劝诱下也难以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二人继续下楼梯。
前方的血腥气越来越重了,而且有种奇怪的蒸腾热气。
凄厉的惨叫声陡然拉近了。
尤树的步伐瞬间像是被万能粘合胶黏在了粗糙地面,他迈不动步子,停滞不前。
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强健体魄在此刻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
又一声惨叫泣血,分贝在黎止的神经上跳跃。
太尖锐了。
黎止和俞逢已经跑了起来。
墙壁上细微的烛火被风熄灭了几支。
那声音近在咫尺了,只要过了前面那个拐角。
黎止强忍着耳膜的刺痛,一步跨过转角。
他却愣住了。
面前的根本不是预想之中濒死的中年人。
是一张巨大的蛇枭的脸。
它澄黄色的瞳仁宛若静止地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黎止和它的面部不过十厘米的距离。
它的鼻息直直地喷在黎止脸上,黎止的眼睫被吹得轻颤。
“我要吐了。”
惊异之后不是恐惧。
还是对这股腐臭的生理性厌恶。
黎止感觉刚刚在餐厅吃下的培根已经涌过了会厌软骨。
又一声攻击耳膜的撕心裂肺。
“原来是这怪物的叫声。”黎止有种被欺骗了的踩空感。
“别愣着。”俞逢在后面猛地拽了他一把。
黎止这时才后知后觉蛇身已经悄悄匍匐在了他的脚边。
俞逢带着他急速后退。
那条蛇枭却并没有跟上来,反而低下头去,伏在地上,原地逡巡了一会儿,叼起来一截软塌塌的东西。
黎止在昏暗的灯光下眯着眼,“那是什么?”
“看起来形状不太规则。太暗了看不清楚。”俞逢回道。
黎止好奇地不行,一步一步向前挪,他和蛇枭的距离又变近了。
黎止:“是管家给它们喂的食物吗?”
俞逢:“这种怪物能吃什么啊?”
他在后面拽了拽黎止,“你别再靠前了,再靠前就来不及跑了。”
然而实际上距离也够了,黎止在昏暗烛光中分辨了个大概。
俞逢在后面出声了:“我看清了。”
他的声音显得很轻,但又格外清晰。
“是一截小腿。”
黎止也看清了,那尾端模模糊糊的圆润弧线,是人类的脚趾。
突然,身后传来极高分贝的声音。
又是这种尖锐的惨叫声,黎止被激得头皮都炸了起来。
这次不是一只的叫声。
明显是很多的叫声重叠在了一起,像是一把尖刀直接捅进了耳道。尖锐过后黎止甚至都出现了耳鸣。
是从身后传来的。
黎止猛然转过身。
尤树好像根本就没有跟来。不知道是在哪个节点耗光了前进的勇气。
是一群蛇枭在他们的身后。一大片澄黄色的瞳仁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太好了。现在不仅耳鸣,连眼睛也被晃得生疼。
“真热闹啊。”
俞逢的语气有点变了,或许是被尖叫声给刺恼的,他显得有些烦躁。
这群异形怪物就只是在原地静立了一会儿,就开始躁动地向着俞逢和黎止爬过来。
它们大小长短全不相同,身上的血洞却又一致地高度腐烂。
正常生物这副模样只有在死后才会出现,可它们身上的常理被扭曲了,执拗地违背着法则生存下去。
眼前的无数条蜿蜒的模样,极大程度上刺激了视觉。
黎止屏住呼吸。
在这个瞬间,他和俞逢爆发出了人体极高的敏捷性。
但并不是求生欲催发的。
只不过他们两个人都不想吐在自己新换的衬衣上。
他们在昏暗的走道里发足狂奔,蛇群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但空气中黏腻的血腥腐臭却怎么也逃脱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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