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鹊
黎止的情况其实很糟糕,俞逢从他衬衣布料下灼热的体温就能感受出来,回到房间时,他的呼吸已经明显紊乱,苍白到无生气的脸,现在却染上一层病态的酡红。
“黎止,黎止,你还清醒吗?”黎止睫毛半掩的灰瞳晦暗不明,俞逢不得不出声确认。
突然,他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
“他应该是放在我身上……”黎止声音很轻。
“放在哪里?”俞逢开始翻找他的衣服口袋,衣物布料与皮肤摩擦带起的轻微刺激让黎止感到格外不适。
“没有。”像是传染,俞逢开始莫名地头昏脑涨,“他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黎止费力地转动凝滞的大脑,隐隐约约想到一个模糊的可能性,“匕首,我在密室的书桌上……拿了一把匕首。”他好像十分厌恶自己这种拖沓的尾音,想要强行做出正常的模样。
俞逢闻言扫视了一下黎止的全身,随后抬手撩起黎止白衬衫的下摆,露出了一小截狭窄的腰线,昏黄的烛光像是为原本苍白的皮肤染上了几度温热,侧腰弧线旁,附着一把冷兵器,金属制的冰凉匕鞘顺着腰线一半伸入到裤子里。
俞逢呼吸一滞,关注点完全偏移了。
察觉到黎止在轻微颤抖,他才如梦初醒。以为是黎止感到冷,他立刻将匕首取出,将下摆恢复原状,但那一小片惑眼的白色却还挥之不去。
俞逢凑近,用手扇了扇匕首,轻嗅带起的风,果然一股甜腻气味直冲鼻腔。他走到窗边,将匕首置于窗台,又将窗户关闭。此时卧室中的隐患已经排除,只剩一片昏黄烛光与滴答作响的钟表,和在床上呼吸不稳的黎止。
俞逢想起了架着黎止回来的路上,他隔着衬衫能感到自己左手手掌中握着的那一小截手腕,有些细瘦,有些病态的烫。
俞逢觉得自己有些眩晕。
他暂且不清楚那无色的甜味气体的作用是什么,但从黎止紧皱的眉头和额头上那层细细的薄汗来看,可能不会很好过。
他慢慢靠近床,想要坐下缓解一下难以忍受的失重感,却在看清黎止的表情的那一刻屏住了呼吸。
那人喘息不止,眼角飞起一层薄红,无意识地蹭着暗红色的床单,眼睫湿漉漉地往俞逢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
带着无限的煽惑,像是黎止的完美面具裂开的一道细小的缝隙,里面是甜美的跗骨剧毒。
俞逢脑内“嗡”地一声响。理智在被啃噬。
黎止的眼睫上的泪水终于滑落了,暗红色的床单被濡湿了一点。
俞逢吻上黎止那淡色的唇时,那微凉的触感才唤回一点可怜的神智。
太可怕了。
神智完全被本能攫取了。
吻越交缠越深,近乎撕咬的力度,极度敏感的口腔上颚被试探地噬舔了一下,立刻引起了灵魂深处的战栗。
俞逢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冲动烧灼着他的自制力。手游走向下,死死地握住黎止的腰,那甜味气体好像把他的施虐欲也放大了,手下的抚摸带着力度,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无数暧昧不清的红痕。
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情欲而激发的战栗,黎止泛红的皮肤在俞逢手掌中细微地颤抖着。俞逢望着黎止,汗湿的鬓角,凌乱的碎发,看到那双优雅冷漠的眼眸时,俞逢终于在沸腾的情欲里找到了一点现实的石路。
黎止的瞳孔微张着,完完全全是涣散的。
他表情机械地轻声呢喃着什么,俞逢侧耳凑近他的唇边才听清,“对不起……对不起……”
语气中有种一触即碎的脆弱感,无数声不断重复的道歉的最后,是无望无助的两个字--
“救我……”
黎止的这一声梦呓犹如蚊语,细微发颤,却惊雷一般炸响在俞逢耳边。
像是从绮丽迷梦中惊醒,他愣了一会,又叹了口气,彼此间呼吸的温度仍旧灼热,但那涣散的瞳孔让他狼狈地从神志不清的黎止身上退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冲动强行吞了下去,一记手刀,干脆利落,切在了黎止的侧颈。这种直接作用于大脑神经的药品,不清楚缓解途径,只能暂时先让黎止彻底失去意识。
混乱的低声呢喃终于停止了,俞逢在床边望着昏迷的人,沉默地立着,黑衣黑瞳与静谧的夜色几乎融为了一体。
第五章 020530 面具
又是那个葡萄架,又是那个有着通透阳光的午后。那个沉默的黑影又出现了。
他在对着那个黑影大声呼喊。内心急切,那个背影仍然无动于衷,像是用石料雕刻成的葡萄守望者,没有回头的能力。
完全不合逻辑地,架上色泽饱满的葡萄变成了一颗颗圆滚滚的人头,争先恐后地跌落在地,蝗虫般涌向那个黑色背影,疯狗争食一样,围绕着撕咬着沉默的守望者。
他眼睁睁看着背影被撕扯成千片万片,身体却被禁锢在原地不能动弹。
他极度悲伤又剧烈愤怒。激荡不止的情绪将他从梦境中扯出来。
窗外一片阴沉,破晓的光被灰色云层束缚,挣扎着想要刺穿阴郁的挡板。
黎止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梦中极端负面的情绪,还残留在胸口,堵塞得隐隐作痛。同样隐隐作痛的还有脖颈右侧,他想要下床走到镜子旁一探究竟。
脚掌接触柔软地毯的一刹那,所有的痛觉通路好像都被接通了,疲惫、酸软、疼痛。他强忍着走到到穿衣镜前,里面的男人消瘦又疲惫的模样。
果不其然,脖子右侧横着一道发乌的淤青。可是锁骨周围红色的痕迹却来得莫名。
黎止后退着把自己扔回到床上,眼睛盯着虚空中不存在的一点,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俞逢也被那甜味气体给影响了吗?
他想起了俞逢禁锢着他的手腕的力度,转了转手腕,仿佛昨晚相贴的触感还黏连在皮肤上。
“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力度极大,比昨晚的晚餐铃还要催命。
黎止拖着乏力的身体打开门,“我知道你很累,”站在门外尤树急喘着开门见山,像是疾跑过来的,“但你最好去一下大厅。”
黎止整理了一下睡了一整夜的衬衫,“怎么了?”
尤树太阳穴的青筋在微微颤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静,“又有人死了。”
“啪嗒。”
昂贵的波斯地毯已经被濡透了,湿润得一片冷硬,可还有血断断续续地从水晶灯上滴落。昏黄的灯光里,倒吊人的影子投射在地毯上,巨大而诡异,死亡的阴霾笼罩在厅内。
大厅的水晶灯有六根向上勾起的金属支架,每一根支架的尖锐顶端都有一颗璀璨剔透的水晶球。而此刻,其中两根支架上的水晶球已被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人的脚踝。顶端穿透了血淋淋的脚踝,将一个人牢牢地挂在水晶灯上。
黎止到大厅的时候,正好看到俞逢,他站在那具倒挂着的尸体前面,毫不避讳地近距离观察尸体的面部。
“一刀致命?”黎止绕到尸体的正面。
“是,喉管被切断了,下手又快又狠。”俞逢头也没回,盯着尸体的穿着,“这套蓝西装....是齐皓轩吗?”
黎止记得齐皓轩,昨晚的无聊舞会上,与中年人抱团的那个,一身墨蓝西装配金丝框眼镜。
黎止:“一刀毙命割开咽喉这很合常理,可这张脸....”
那尸体的面部确实诡异,嘴角被利刃划开,直至耳根,向下的、圆润的弧度,直指地面,像是正在为自己意外丧命而感到苦闷,然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更加让人胃酸翻涌的,是齐皓轩的左脸,上面覆着半张棕红色的脸皮,细密精致的针脚将这层不属于他的皮肤,牢牢地缝合在左脸上。
“烤箱里那具尸体不是被剥了皮吗?凶手废物利用了一下,给齐皓轩换了半张熟脸。”俞逢说。
现在那张脸是倒着的,朝着地面的嘴角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劲。
黎止弯了弯脖子,想看看正常角度下尸体的表情,淤青被拉扯的疼痛倏地侵袭过来,黎止条件反射地直起脖子,咬住毫无血色的嘴唇缓了下,才开口:“刀划出来的其实是个微笑的弧度吧。”
话音未落,黎止又迟疑了下,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昨晚密室里的剪报……那个连环杀手,上面提到过他喜欢划开嘴角,”昨晚的记忆光怪陆离,他努力在识海里寻觅着,“还提到了鸦羽笔……”
“在这,”俞逢右手捏着一只黑漆漆的羽笔,“从齐皓轩手里抽出来的。”
“这跟黑鸦的作案手法几乎一模一样,就差一封遗书了。”俞逢还在蹲着,黎止只能弯下腰去看他手中的鸦羽笔,“羽毛是干爽的,只有笔尖沾着血迹。”
俞逢闻言,向侧后方抬转头,刚要回话,却正正好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黎止的眼底。
那双无机质的双眸昨晚是那样鲜活,混乱与渴望燃起的热度,现在都归于沉寂。
俞逢凝滞了一秒,话卡在喉咙里,与突然涌上的尴尬撞了个正着,“咳咳……所以死前应该是留下了遗书的,找找吧。”
黎止望着俞逢复杂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他在想什么,黎止面色如常地点点头,“但现在宅子里毕竟藏着一个杀人狂,是不是应该先提醒一下其他人。”
他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接过鸦羽笔端详着。
昨晚结束舞会就回房睡到天亮的尤树,一时读不懂两人之间的氛围,但直觉此地不宜久留,“那....我先去找找他们?”
黎止刚刚把视线从笔上移开,一抬头就看到男孩童仆站在尤树身后,悄无声息,厅内三个人都没有察觉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里不太干净呢……”生动的叹息,男孩托住下巴做出苦恼的表情,“要马上清理。”说完转身就向厅外走去。
尤树知道他是要去拿清洁工具打扫现场,忙跑到男孩面前想要拦下,“等一下,这个现场能先留一下吗?”
男孩旁若无人地绕开尤树,走出厅门,口中机械地重复,“清理干净。”
他带回清洁工具的速度不可思议地快,清理凶杀现场时,显得轻松又惬意,稚幼的面庞洋溢着可爱笑容,甚至哼唱起了旋律欢快的童谣。
黎止觉得那曲调非常熟悉,留心听着,男孩咬字格外缓慢,而且在不断重复同一首童谣,不用刻意凝神听,歌词就很清晰--
‘尼克叔叔住在林深处,
悄悄建了一座糖果屋,
木头做成的狼坐里面,
拿着铅笔玩拼图。’
第六章 020700 匕首
这是来到黎明山庄的第二次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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