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
大约是这身血衣看起来比较扎眼,凶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 给死者罩了一件深蓝色的外披,此时披肩随着女人倒地的姿势歪歪斜斜地散开来, 仿佛在尸体身下垫了一只被压坏的蝴蝶。
“保护人质, 快!”
混乱之中,有人大声吼道。
立刻有几名特警挤进房间,一个箭步冲上前, 将蜷缩在墙脚不知是生是死的小女孩团团围住。
而同一时间,屋中那名高大壮硕的嫌疑犯,花了半秒钟的功夫衡量警方和人质与他本人的距离,立刻毫不迟疑地转过身去,一头冲出了房间。
“站住!”
面具听到身后传来警察们的吼叫声与复数的脚步声。
他不敢回头,快步跑过走廊,来到楼梯口。
但此时,大门已经传来了砰砰咚咚暴力拆卸的动静。
面具即刻了然,他藏身的这栋房子,此时各个出口定然已经被警察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在确认人质安全之后,肯定会毫不手软地来个内外夹击,将他跟包饺子一样,堵死在房子里。
面具果断扭头,跳上楼梯,朝三楼跑去。
他目前租住的这栋自建小楼,是经过屋主多次违章改建和扩建的,结构远比那些正常规划的别墅来得复杂得多。
在三楼走廊的左手边有一个房间,主人在那间房里修了个悬挑式的阳台,又为了安全考虑,在阳台上装了一张防盗网。
但是在几个月前,面具和他的搭档手套租下这间房子以后,就曾经设想过要留一个逃跑的路线,所以让人将防盗网改装了一下,留下一处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可以拆开的地方,平常就用螺钉扭住,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就在这个阳台大约两米外,就是隔壁楼的屋顶,而区区两米的距离,以面具的身高,一步就能跳过去——他虽然不确定对面楼有没有警方的布控,但这已经是他此时所能想到的,最可能逃离包围圈的方法了。
他想,自己现在身上还揣着枪和军刀,只要能离开房子,他就有办法再抓一个人质,或者干脆抢一辆车……他一定能逃得掉的,他一定不会被抓住的……
面具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三两下蹿上三楼。
他不敢回头,因为他已经听到紧追在身后的脚步声,以及手枪上膛的喀嚓声。
那些警察实在追得太紧太紧了,以至于他甚至连想要拔枪还击的时间都没有。
面具知道,即使他射倒了两三人,后头也有更多的警察赶到,哪怕耽搁那么几秒钟,他都很可能就此错过最后一丝逃跑的机会。
于是面具拼了命的往前疾奔,一头扎进左手边的那个房间,在拍上门板之后,还不忘推倒墙边的一个置物架,让它横在门口,用以阻碍身后的追兵。
“犯人逃进房间了!”
戚山雨只比凶犯晚了一步,就眼睁睁地看着房间的门板在他鼻子前面合上了。
城中村里这一类的自建房出租屋,门板一般都只有薄薄一块,合页、门锁一类的五金配件也很不结实,戚山雨当即毫不犹豫,抬脚就踹。
他使出全力,狠狠连踹三下之后,门板发出一阵“嘎吱嘎吱”让人牙酸的声音,合页崩裂,朝一侧斜斜倒去,却被房里什么东西挡住,半掉不掉地卡在了几名警察与房门入口中间。
断裂的门板被面具推倒的置物架挡住了,戚山雨和几个警官一时间都没法进屋。
他们的视线穿过门板与置物架之间的缝隙,投进屋内,只见这个房间只有大约七八平米,一眼就能瞧到底儿。
戚山雨几人看到,那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正爬上阳台的防盗网,然后慌慌张张地去拆防盗网上的机栝,一边拆还一边频繁地回头,似乎是正在分神提防门外的警察有没有进来。
“注意!注意!嫌疑犯想要爬阳台逃跑!在屋子北面三楼的房间!”
立刻就有人抓住别在胸前的对讲机,大声喊道:“请各单位立刻布防!”
挡在门前的金属置物架并不算很重,警官们自然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凶犯从屋子里跑掉,戚山雨等人开始手脚并用,合力推撞木板门,努力将挡在门口的置物架顶开。
而此时,面具已经满头大汗,脸颊涨成了猪肝色。
嬴川给他做的犯罪人格心理侧写,有一点判断得很对,那就是——面具确实是个非常惜命的人。
他疯狂地沉迷和享受杀戮,可一旦攻守逆转,他从猎人变成猎物的时候,就会仿若一只落入牢笼的困兽,失去一贯的从容冷静,甚至慌不择路,为了逃命丧失理智。
面具听到门外有人正在通报他的位置,急得肺管子都快要打结,一颗心蹦得要从嗓子眼里蹿出来,一门心思只想赶紧逃出去。
他的两手疯狂地扭着他们在防盗网上预留的出口上的螺丝,将它们一颗颗拔下来。
然而,面具越是着急,那张该死的防盗网就越是跟他对着干。
不知是不是他们留下的出口的铁栅栏形状不太对,此时卡在了外框的内侧,任由他如何用力拉拽,就是没法打开。
“Bastard!Damn it!”
面具一边疯狂地摇晃着卡住的防盗网,一边从口中飚出了成串成串的诅咒。
他是在米帝长大的二代混血华裔,比起回国后说的那一口带着明显南部沿海口音的中文,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自然本能地就换回了他更熟悉的花旗国的俚语。
就在这时,戚山雨等人已经硬是顶开了横在门边的置物架,从门板中挤出一条可供一人进出的缝隙。
“Freeze!”
面具脸色由红转白,已经急得慌了神。
他从腰间抽出了枪,打开安全栓,扣动扳机,一发子弹朝着房门前的警察打去,但手抖得厉害,没有命中,子弹打在了墙上,噗嗤一下嵌进了墙皮里。
“Freeze!”
面具又大喊了一声,“我说,站住!”
同时,他第二次开了枪。这一回子弹离门缝近了一些,令守在门外的警官们都被逼退了一步。
“各单位注意,嫌疑人有枪!”
面具听到门外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之后,才恍然从惊惶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过早地暴露了底牌,如此一来,无论是外头还是屋中的警察,显然都会更加谨慎,他就更加难找到逃命的机会了。
他从门板的缝隙里,看到了戚山雨的脸。
那个他和手套都曾经幻想过的,将会成为他们狩猎对象的青年,此时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漆黑如墨的眼瞳中烧着两团火焰,即便隔着数米的距离,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青年刑警的视线中沸腾的恨意与杀气。
“别过来!”
面具后退一步,发出绝望的嘶声大喊,握枪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疯狂颤动,枪口左右摇晃,竭力想要瞄准戚山雨的脑袋。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感到了脚下忽然一晃。
就是刚才那无意识的一退,让爬到了防盗网上的面具,一脚踩在了他刚才死活都无法拽开的出口栅栏上。
那卡死的栅栏发出“吱”一声尖锐的摩擦,竟然朝外一掀,整个滑脱了下去,而站在上方的面具,脚下猛然一空,随着地心引力,骤然往下落去。
在失足的瞬间,面具松开了手里握着的枪,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拉拽什么东西。
然而他没有抓住任何支撑物,却因为身高太高的缘故,前胸压住了屋主横吊在阳台上的一根晾衣绳。
那根晾衣绳是用数股细铁丝扭成的金属绳,只有三毫米粗,材质却相当坚韧——它滑过面具的胸口,然后卡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又被对方接近两百斤的体重往下硬拖了一段,末端猛地收紧,缠挂在了防盗网上。
门外的戚山雨眼见面具突然从防盗网上坠落,脖子被晾衣绳缠住,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好似一块要被风干的腊肉一般,摇摇晃晃地悬在了阳台外。
他长腿一伸,跨过斜斜挡在门缝前的置物架,冲进了房间。
其实,在犯人失足掉落的刹那,戚山雨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这等人渣,干脆就这样看着他死掉就好了!
但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身为刑警的责任感,却让他选择了一个截然相反的举动。
戚山雨爬上防盗网,俯下身,上半身从凶犯坠落的位置探出去,伸长两条胳膊,艰难地揪住了挂在阳台上的高壮男人的衣领,拼命地想要往上扯。
然而那人实在非常非常的重,而且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两百斤的重量软绵绵地坠在戚山雨的手臂上,简直好像拖了一麻袋的生铁块,生生撕扯着他手臂的筋肉,抻得他疼出一额头的冷汗。
“小戚,顶住了!不要松手!”
门外陆续挤进七八个警察,见此情形,纷纷手脚并用,连拉带拽,死死抱住半个身体已经悬空的戚山雨,带着他一寸一寸地、艰难地将嫌疑人给重新拖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等我周末日有空再回啊,爱你们,MUA~~~
第140章 8.wrong turn-33
警察们七手八脚解开了缠在嫌疑犯脖子上的晾衣绳, 然后将人平放在房间的地板上。
“卧槽,没气儿了!”
有人试了试嫌疑犯的呼吸, 立刻大叫起来。
戚山雨捂着酸疼不已的右臂, 靠在墙边。
刚才他们将犯人拉上来的时候,接近两百斤的重量全都吊在了他的胳膊上,加上救人时拖拽的力量, 显然拉伤到了他右臂的肌肉,现在右手疼得抬都抬不起来了。
他看着同僚们开始给躺在地上的犯人做心肺复苏,现场一片混乱。
两分钟后,从正门突破的一队警察也破门成功了,他们冲进来的时候, 还带来了医生和护士。
专业人士立刻接替了刑警们继续抢救,然而努力了十分钟之后, 他们遗憾地摇了摇头, “没救了,人已经死了。”
戚山雨一直站在墙角,不肯先一步去医院检查自己的手臂。
这时,他透过乱纷纷的人群的缝隙, 默然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高壮男人。
和其他勒颈而亡的死者相类,男人瞪着双眼, 眼球外突, 面部青紫,唇色发绀,舌头朝外膨出, 面容显得狰狞且骇然,简直好似传说中的罗刹夜叉具现在人间一般。
就算是一个手上人命累累的凶手,在死去之后,也和那些被他夺去了性命的受害人一样,只是一具不会呼吸、没有心跳,再也不能活动的人形肉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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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们很快赶到,和警方一道勘察了现场,然后带走了犯人和女性受害人的尸体。
而出租屋里唯一还活着的人质——马云生那年仅七岁的小女儿,则被警察们严密地保护起来,第一时间送往附近的医院。
戚山雨也因为手臂肌肉拉伤的缘故,被沈遵半强迫地摁进救护车里,一并载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