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
万力行的家住在临海的开发区,一栋九层高的老式楼梯房的一楼。
发现尸体的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建筑面积约摸六十房左右,目前在万力行名下,是死者去年才刚入手不久的二手房。
因为房子所在的小区两年前统一加装了电梯,而电梯井刚好挡住了这套房间的窗户,使得客厅显得格外昏暗的缘故,房子的均价要比同一栋楼的其他单位低上三成。
尸体的第一发现者是一个送水小哥。
和黄子祥的案子情况类似,水站在4月24日晚上接到了来自万力行手机号码的微信预约,预约了在25日早上给他家送两桶水。
然而25日当天送水小哥比较忙,一直到临近傍晚时,才把万力行的订单送到。
不过,这一回和黄子祥的情况有点儿不一样,送水小哥表示他并没有打万力行的电话,因为他发现万力行家的门并没有关严,在门缝那儿夹了一叠餐巾纸,他的手刚拍了一下,门板就自己向里侧打开了。
用送水小哥的话来说,门打开了以后,他以为是屋主特地给自己留的门,就站在门外高声喊了两嗓子,但并没有听到有人回答他,于是他就将门板整个推开,朝屋子里看一看。
当时屋里没有开灯,加上时近日落,客厅窗户被电梯井挡了大半的缘故,屋里很暗很暗,小哥只能隐约看到客厅正对大门的地板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他吓得够呛,连忙跑进屋里。
离得近了,送水小哥才看清,那是一个倒在血泊里的青年,大概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身上没穿一缕布料,肚子被整个切开,露出里头乱七八糟的脏器,全身上下黏糊糊的跟一只血葫芦似的。
那血淋淋的场景,差点没把小哥吓出心脏病来,双腿一软直接往地板上来了个屁蹲,然后手脚并用爬出房子,一边大喊“杀人啦”一边打了报警电话。
附近的居民很快被送水小哥的大呼小叫惊动,在警察赶到现场的十分钟里,已经有一拨一拨又一拨的围观群众出出入入,把房子里的血迹踩了个一团糟,不少好事者还擅自拍下了现场照片,没有经过任何马赛克处理就发到了朋友圈或者微博上面,引来哗然一片。
柳弈带着冯铃、江晓原和另外两个法医赶到出事单元楼下的时候,看到被警察驱散到隔离带之外,依然锲而不舍举着手机猛拍的几十号吃瓜路人,已经隐约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等他一进屋,低头看到满地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外加还重重叠叠的血脚印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飚出句有辱斯文的脏话来。
“我……这现场到底是怎么保护的!”
柳弈气得跳脚。
安平东黑沉着脸,从房间里出来,两步之外,跟着同样表情凝重的戚山雨。
他脚上穿着刑侦现场勘察鞋——这种鞋子的鞋底有明显的“GA”花纹,使其鞋印容易识别,不会和现场的其他脚印相混淆。
然而现在别说是鞋底印着“GA”,就算印着“I am God”都没有任何用处了,这地板已经踩得肉眼可见的一塌糊涂,从脚印排查嫌疑人这一条基本就可以说是废掉了。
而且,不仅是“鞋印”,在勘查上也非常重要的“血痕”和“指纹”两项,也会因为大量无关人员进出现场而受到非常大的干扰,柳弈甚至可以打赌,他要是在门厅附近刷个指纹,绝对可以刷出几十个重叠在一起的新鲜印子来,连镀膜分离都分不清楚。
“我到屋里面看过了,情况没外面这块糟糕,不过也有好几对乱七八糟的血脚印,怕也是闲杂人员踩出来的。”
安平东烦躁地猛抓了一把头发,“现在就怕有人浑水摸鱼,把屋子里的东西给顺走了,问题就大条了。”
柳弈瞥了安平东一眼,又顺带捎了个眼刀给旁边一言不发的戚山雨,凉飕飕地回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尽力而为吧。”
他说着,带着冯铃等人,走向躺在客厅正中的男尸。
似乎是为了让警方能够一眼就确定死者的身份一般,这一回凶手没有选择割坏被害人的脸孔,而是给他来了个真正的开膛破肚,将死者的腹部从正中切成两半,还将肠子从破口里掏了出来,麻线团一样随意拖曳在尸体周围。
而死者的十根手指被齐根切断,不见踪影,还有他下面的那套男性特征也被割了,因为现场太乱的缘故,一时间也没找到在什么地方。
不过类似的死亡现场,柳弈他们已经见过一个了,在明知道有个连环杀人犯还没落网的情况下,再来一个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真正让柳弈感到震惊的,是在他看清了死者万力行的长相时——他错愕地睁大双眼,然后猛然转头看向戚山雨。
“??”
戚山雨被柳弈的表情吓了一跳,回给他一个困惑的眼神。
“你不认得他了?”
柳弈凑过去,压低声音,小声地问戚山雨。
戚山雨的眼神从困惑转为迷茫,盯着万力行的脸看了很久之后,轻轻摇了摇头。
“……唉,不怪你认不出来。”
柳弈低声咕哝道。
躺在地上的死者万力行,虽然有个很乡土也很爷们的名字,但本人却在鑫海市的同志圈里很有些名气。
他是个纯零,平日里走的都是妖男娘炮路线,并且有个响当当的别号,人称“百人斩”,立志睡遍圈中帅哥,常常游走于各个同志酒吧,集邮一般和每个他看得上眼的生面孔约一场爽过就撤的419。
是的,这人当初还曾经在酒吧里勾搭过喝醉的小戚警官,在酒里加料,被柳弈当场拆穿,把他的酒全给泼了——不过那会儿戚山雨已经喝得九分醉了,根本就没记住对方的脸。
“怎么,你认得死者吗?”
安平东没听清柳弈对戚山雨嘀咕了什么,只是敏锐地从他的表情观察出了端倪。
“嗯,算不得认识,就是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
柳弈倒没打算隐瞒,简单地朝安平东和戚山雨说了说万力行在圈中“百人斩”的名声。
安平东听完之后,用一种十分一言难尽的眼神,把柳弈上下扫了几眼,嘴唇嗫嚅了几下,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追问柳大法医“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只是长长地“哦”了一声。
“所以,凶手果然是盯着黄子祥和万力行这样的……”
安警官顿了顿,琢磨了一下措辞,“像他们这样的,生活作风比较混乱的男同志来下手,对吧?”
柳弈点点头,他同意安平东的观点。
“安哥,死者的手机没找着,还有,他房间里的电脑主机硬盘被人拆了。”
技术组的两个警官从死者的房间里出来,边走边大声朝安平东说道,“另外,我们还在他的书桌抽屉里找到这个。”
一个警官上前,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了过来。
安平东戴上手套,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块手表,表盘上一圈碎钻,被灯光一照,仿若嵌了圈日轮一般,足能闪瞎人眼。
第84章 6.the silence of the lambs-2
“上回是劳力士, 这次是欧米伽吗?”
柳弈咂了一下舌。
“来,柳主任, 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安平东身为一个拿着一份绝对算不得丰厚的固定工资, 还要养活一家老小的基层公务员,平日里是绝对不会把辛苦钱浪费在购买奢侈品上的。
没需求自然也就没了解,他叫不出这块手表的牌子, 也不清楚到底什么价位,不过他旁边就有个貌似懂行的,于是安平东从手表盒的夹层里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递给柳弈。
“这是某海外购物直邮网站的收据。”
柳弈接过纸条,展开看了之后, 回答道:“上面打印的货品应该就是这只表……唔,26500美金呢, 差不多值十八万华国币了。”
“我勒个去, 这凶手也真够有钱的!”
安平东寻思着他一整年不吃不喝都赚不来这一只手表的钱,顿时就觉得自己产生了严重的仇富心,简直恨不能现在就把凶手揪出来,摁在地上饱以老拳。
“马上去调查万力行的包裹记录。”
安平东想了想, 又补充道:“还有黄子祥在死前收到的包裹也一样。”
柳弈明白安平东想做什么,他问道:“你们有办法从海外购物网站里面拿到客户的信息?”
安平东叹了一口气, “很难, 要走很多程序,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交涉下来。而且万一对方用的是一些‘白手套’账户,就算拿到了详细的客户信息, 要从付款账户这条线去找嫌疑人,怕又是好一番折腾。”
毕竟华国的金融诈骗和洗钱行业相当普及,在某些地区甚至都成产业链了,只要懂些门路,花上几百块就能买到一张完全跟本人没有牵扯的信用卡和与之配套的身份证件,凶手连十几万的手表都说送就说,打点这些小钱自然不在话下。
用这些冒用身份的信用卡办理的业务,虽然不是不能查,但查起来相当耗时耗力,尤其是涉及到境外资金流动的时候,往往需要别国金融机构配合,受到的侦察阻力也肯定要大上许多。
安警官抬眼看了看满地凌乱的血脚印,又想到现在肯定已经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杀人剖腹现场照片,简直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这已经是第三名死者了。
照凶手这一周杀一人的进度,要是再放任凶嫌为所欲为,这社会影响就实在太过恶劣了,来自舆论的口诛笔伐,如果能具象化的话,应该可以直接压垮他们市局的屋顶。
“和黄子祥的案子一样,万力行也是先被人勒脖而死,然后再遭到辱尸和切腹的。”
柳弈指了指缠绕在万力行脖子上的绳索。
那是一条约莫一指宽的尼龙绳,看样子和款式,应该是晾衣服用的。
绳子在死者的脖子上绕了五圈,又再颈前打了四个成串的死结,深深地勒进了皮肤里面,其中一个绳圈还绕过死者的耳廓,把耳垂也勒了进去。
因为受害人已经死亡了约莫有一天的缘故,此时勒痕已经呈现出一种很深的紫红色,勒沟附近的皮肤也布满了针尖状的点状出血斑。
“这么看来,凶手两次都是在把人勒死之后,还在案发现场逗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将死者的尸体进行一番凌虐,还施施然预定了第二天的外卖或者送水,好让人发现他的‘杰作’。”
安平东恶狠狠地搓了一下牙花子,“这杀人犯的心理素质也是没谁了,真是够强悍的!”
他单手握拳,在墙上砸了一下,“长得帅又有钱,还忒么能冷静地杀人虐尸,这凶手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太尼玛人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