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胞
叫了很多遍,最后哥哥总算是被他叫醒了。
夏熄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想去揉眼睛,被傅知柏拉住。
傅知柏用拇指轻轻揩过他的眼角,凑过去,看着夏熄发愣的表情,揉了揉夏熄的脸,他笑道:“哥,你是不是睡傻了?”
夏熄“唔”了一声,额头抵在傅知柏的肩膀上,磨蹭了几下。
傅知柏对他说:“饿了吗?我带了烤鸭凉面回来,你快起来。”
夏熄被他催促着起来,他睡了太久,头晕晕的,脚踩在地上还差点站不稳。傅知柏一脸哥哥你看你的表情,从后头一把环住夏熄的腰,半抱着他坐到餐椅上。
夏熄根本就还没睡醒,坐下后,手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
傅知柏把烤鸭放到他面前,又特意拿了个大鸭腿,故意在他鼻子前轻轻晃动。
夏熄闭着眼,像只被食物引诱的小狗,脑袋顺着傅知柏的动作上下动作。
傅知柏笑出声,夏熄惊醒,张嘴想说话,嘴里就被塞了一个鸭腿。他的两颊鼓起,睁大眼,无辜地看着傅知柏。
天可能是被台风刮破了个洞,大雨下了好几天,傅知柏的工作倒是清闲了一半。闲下来后,他便在家里看剧本,他不是科班出身,之前虽然学过两个月的表演课,但一些台词还需要多练练。
他有时候会找夏熄对戏,夏熄有很多字不认识,傅知柏便趁着这个机会教他。
夏熄念台词的时候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傅知柏也说不上哪里的区别,只觉得和自己对台词的夏熄眼里好像有光。
天气预报上说台风在晚上的时候会向南偏移,之后雨大概就会停了。
也就在这时,他们接到了法院的通知,夏云安的案子开庭了。
第18章
大雨磅礴,树枝被风吹向一边,法院外围满了记者还有傅知柏的粉丝。人前赴后继,像是涌来的海水,傅知柏看着车窗外,缓缓皱起眉。
车子在法院门口停下,离开有人围了上来,保安拦着他们,记者举着相机翘首以待。
夏熄听到车外的声音,无数的议论纷纷扬扬,如蝗虫过境,蝗虫吞噬的是谷物,舆论入侵的是人心。傅知柏握紧了夏熄的手,从容道:“有我在。”
夏熄仰起头,车门被拉开,傅知柏的身体右倾而下,一道光落在傅知柏英俊的侧脸上,锋芒毕露。
黄杨小跑过来递给他伞,傅知柏接过伞,点了点头。伞面朝夏熄倾斜,随着夏熄出来,那惊鸿一瞥的侧脸出现在了媒体的直播镜头里。
媒体纷拥而上,保镖挡在最外侧,傅知柏看了眼怼过来的镜头,眉头紧蹙,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夏熄头上。夏熄的视线被挡住,身体几乎被傅知柏整个揽进怀中,跌跌撞撞往前走。
跨上台阶,媒体被挡在了下面,傅知柏环着夏熄的肩膀走进大厅。
在看到夏云安和王梅时,他很害怕。
这种恐惧是因这十四年的欺辱而来,他想到夏云安踹过来的脚,王梅扇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受过伤的地方好像还在痛,夏熄抬起手覆在自己的脸上。
他今天其实可以不用到场的,傅知柏也担心他的情绪是否会失控,在来时的车上对他说如果想要离开,随时可以走。
夏熄没有离开,他听完了整场审理,他听到王梅的哭声,痛哭流涕着说自己错了,又见夏云安阴沉的脸,他们四目相对,夏熄安静地与之对视。
他逼迫着自己不要害怕,他已经不是在夏家被人任意轻贱的夏熄了,他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他的弟弟带他离开了沼泽。
庭审结束后,他们从侧门出去,夏云安和王梅被带到另外一个门,夏光耀哭着喊着爸爸妈妈。夏熄侧头看着夏光耀,不禁看呆。傅知柏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夏熄回过神来,傅知柏对他说:“那小子今天就要被送到孤儿院去了。”
夏熄一愣,没有说话。他不会去怜悯夏光耀,因为那孩子也从未可怜过他。
回去的路上,大雨已经停了,满地的落叶,道路上有几处还积着水,轮胎碾过,水花四溅。
黄杨开着车,时不时说着刚才出来时人挤人的吓人场面。
夏熄靠在车里,他有些累,眼皮倦倦耷拉下来。傅知柏一直看着他哥,见夏熄似乎是困了,便对黄杨说:“你安静些,我哥要睡觉。”
黄杨一愣,随即立刻住嘴。
傅知柏把夏熄揽到自己肩上,夏熄的脑袋磕在他硬邦邦的肩膀上睡得不舒服,蹭了几下后,把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怀里沉甸甸的,温热的气息蔓延开,傅知柏没有防备,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他的大腿逐渐发麻,手在半空犹豫,最后还是轻轻拍了一下夏熄的后背。
他低头,小声说:“哥,你往外蹭一些。”
夏熄“嗯”了一声,闭着眼换了个姿势。
浑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没了那压力,傅知柏在心里松了口气,捞着夏熄的胳膊,替他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黄杨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俩兄弟,觉得他们关系还真好,不愧是双胞胎。
他把车停在傅知柏的家门外,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时,他呆了呆,立刻回头道:“知柏,你爸站门外。”
傅知柏正要叫醒夏熄,听到这话,便把手从夏熄肩膀上收回。他看向窗外,黄杨指了指,“就在那里。”
傅知柏从车上下来,回头对黄杨说:“你把车往外开远些。”
黄杨困惑地看着他,“为啥啊?”
傅知柏眉目里染上戾气,神色阴郁,“他们不认我哥,我不想再让我哥接触他们了。”
黄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事,他又看了眼等在门外的傅知柏父亲,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傅知柏的脸色,他还是把话都给咽了回去。
夏熄蜷在车里还睡着,傅知柏轻轻合上车门,看着黄杨把车开远,而后回头,踩过一个水洼,走到了傅连文面前。
上次不欢而散后,傅知柏就没有联系过傅连文,他慢吞吞叫了声爸,傅连文看到他连忙朝他走去。
“我刚看到你的车,你哥呢?”
傅知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有什么事吗?”
傅连文犹豫着,傅知柏心不在焉看向路口。
傅连文问他:“夏熄什么时候回来?”
“您先说您有什么事吗?”傅知柏皱起眉。他应该是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善,抿了抿嘴,缓和道:“进去说吧。”
傅知柏摆手道:“不进去了,我就是想来和你说说夏熄的事。”
傅知柏歪头看他,傅连文道:“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创办了一个专门训练低智人群的学校,我想让夏熄去那边学一段时间,里面有些课程都挺好的,学会了出来就会有福利性的岗位,他也不用一直依靠着别人。”
“训练?”傅知柏咬着后槽牙,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被挤了出来,丢在傅连文面前。他冷着脸,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他道:“你当他是什么,用训练这两个字?”
傅连文一愣,他没想到傅知柏会这么大的火气,他说:“我没那个意思,我是你们的父亲,我也想要夏熄好,世上做父母的哪个不会爱自己的孩子。”
若是换了别人,傅知柏早就拔腿走人了,他听着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心里除了愤怒还有难过,为他哥哥难过。
他闭上眼,脸上是委屈,他看着眼前的父亲,摇着头低声道:“世界上每年大概就有一百二十万的孩子被拐卖,那么多家庭破碎,能重新找回来的又有几个。我哥他都离开了那么多年,原本我已经不再妄想他能回来了。可他现在就在我们身边,在我伸手就能碰到的范围里……”
傅知柏哽了一声,他指着天上,低声道:“这是多大的福分,才让他能够回来,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在做梦,而你们……你们却说不要他了。”
傅连文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对他说:“我们没有不要他的意思。
“可能给十分的爱,为什么偏偏要给两分?”傅知柏的脸上逐渐染上愠色,他握紧拳头道:“这样的爱,我先替他拒绝了。”
傅连文皱起眉, “知柏……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说的有错吗?既然你们心里觉得他不是你们心目中的儿子,就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他抬起手捶着自己的胸膛,他说:“我会给他十二分的爱,把你们的一起包揽。”
傅连文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格,想要做什么,他们从来都拦不住,当初进娱乐圈就是如此。可此刻,并非是傅知柏自己的事,而是关乎夏熄。
傅连文说:“我知道你很爱你哥,也知道你有能力照顾他,但知柏你想过没,他也要自己的生活。你把他带了回来,不能够让他依赖你一辈子,你以后也要成家,难道等你有了妻子孩子,你也要把你哥带在身边吗?”
“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这句话是他脱口而出。
傅连文听了便皱起眉道:“你在说什么傻话,什么不结婚,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之后傅连文又说了几句,看出傅知柏的不耐,便对他说:“那我就先走了,你把这事和你哥说一说。”
傅知柏没吭声,傅连文叹了口气。
傅连文前脚刚走,黄杨就把车开了过来。夏熄已经醒了,黄杨从车上下来,走到傅知柏身前小声道:“我绕着外面开了好几圈,你哥问我是不是迷路了。”
傅知柏笑了,夏熄从车上下来,他歪着脑袋笑盈盈地朝夏熄伸出手。夏熄把手递过去,傅知柏拉着他进去。
夏熄小声问他:“你刚才怎么不在车上?”
“有点事就先下车了,看你睡得很香,不想叫醒你。”
“下次要叫醒我。”夏熄认真说道。
傅知柏本来还是笑嘻嘻的,看他神情严肃,便保证道:“好,我下次绝对叫醒你。”
黄杨从车上拿着东西进来,就听见这俩兄弟幼稚的对话,他憋着笑,把东西放下后,对傅知柏说:“傅哥,我就先走了,明天的通告别忘了,我早上来接你。”
傅知柏摆了摆手,“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夏熄问他:“你明天早上就要走?”
傅知柏点头,“明天我要去大理。”
夏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傅知柏先道:“我让黄杨多订了一张机票,哥,你明天和我一块去。”
“可以吗?这是……你的工作。”
“没关系的。”傅知柏用手捏了捏夏熄的脸,夏熄也不躲,任由他揉捏着。
傅知柏看着夏熄,心里想的却是他父亲说的话。他虽然厌烦父亲说起夏熄的口吻,那感觉就好像哥哥是低人一等的异类,但是他也不得不面对傅连文提到的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