睑上痣
两人处得久了,久而久之也有了相处的默契。李怀煜一皱眉,秦绍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挤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屋里太热太干了,都有点晕乎乎的,就洗了把脸。”
秦绍卿一坐下,就拿出钱包,抽了一张卡出来,递给李怀煜。李怀煜没有接。
秦绍卿不乐意了:“就当是养桃桃的钱也不行吗?就当成是我在这儿蹭吃蹭喝蹭住这么好几年的租金也不成吗?”
李怀煜看着他没有说话,秦绍卿直接把卡塞到了李怀煜手边。
秦绍卿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什么事都不低头不求人的,这次肯定也不会和你的哥们朋友开口,请人帮忙。但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外人,我不是。”
秦绍卿刚一言之凿凿地说完就觉得脸红,自己脸怎么那么大,慌乱间口不择言地掩饰:“那个……密码是你的生日。”
没曾想这句话一说出口,是愈发觉得不好意思,更拧巴了。
“你你可千万别问我为什么密码是你生日,我怎么知道……”秦绍卿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眼都不敢瞧李怀煜,“可能是我当时觉得设自己的生日当密码实在是太好猜太没悬念了呗,多不安全……哎,你别问,记着就成。”
“我知道了。”李怀煜把卡收了起来。
秦绍卿松了一口气,夹起青笋扔到李怀煜碗里,道:“你也真的是……很讨厌。之前一直明里暗里说要一起住要一起住,没住几天就又把我推出去。我倒是觉得我们俩早上一起挤公交上学,晚上一起挤公交回家,不是也很好。”
“现在不要,”李怀煜拒绝得很果断,但看到秦绍卿眼中的失落,就又松了口,“未来可以视情况而定。”
秦绍卿嫌他言辞敷衍:“未来?总要有一个更具体的期限吧,研究生的课程就不那么紧了,那就等毕业?毕业我就搬去和你一起住。”
秦绍卿没等李怀煜说话就擅自做了决定。李怀煜也没再拒绝,夹了一个鸡腿到秦绍卿的碗中,答应道:“好。”
听到李怀煜终于点头说了“好”,秦绍卿的嘴角扬了起来。这是这几天来他第一次,没有勉强或者掩饰,发自内心地笑:“哎对了,我刚才在下面超市买了野山菌,听说特别下饭,你不是还挺喜欢吃蘑菇的吗?我搁厨房了,你等我拿过来。”
晚上的时候,秦绍卿给李怀煜抹了药。每次秦绍卿问他疼不疼,李怀煜都说不疼。可秦绍卿一摸到他肿起的面颊,心里就难受极了,都肿成这样了,又怎么会不疼呢?可是为李怀煜抹药的时候,他总是一声都不吭,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
熄了灯,秦绍卿感到李怀煜从背后抱住了他,亲吻他的头发。秦绍卿的手覆上了李怀煜的手。无关欲望的拥吻在黑暗中格外含情脉脉。
李怀煜的呼吸打在秦绍卿的耳侧:“你不是一直说,想听我讲小时候吗?”
秦绍卿拨弄着李怀煜的手指玩,有些意外:“怎么?今天终于打算揭开黑历史了?”
李怀煜轻笑:“不是黑历史。只是很无趣。”
“讲讲,”秦绍卿说,“我想知道。”
李怀煜沉默了片刻,然后开了口。
有一个小男孩,他的诞生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在外人看来,男孩的父亲母亲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名门千金,金童玉女恩爱非常。可在家中,父母却形同陌路人,自男孩记事起,双亲便不是沉默就是争吵。没有爱的结合,必然是支撑不了多久的。终于在一次争吵后,父亲扇了母亲一巴掌,母亲捂着脸跑了出去。
然后就没有再回来。同她的情人一起,去了大洋彼岸的美国。
男孩自幼就被告知,未来将会成为公司的掌权者,父亲的继承人。可是男孩想不通,这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他是父亲的继承人,那么,他未来便会成为父亲的样子。没有亲密的爱人,却有数不清的情人。拥有车子房产财富,却开着电视,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
同样的,男孩也不停地追问自己:如果成为父亲的继承人不是我存在的意义,那么我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直伴随着他成长。然后,他做出了一个他认为最有意义的选择,成为科学家。
如果我是一个可以造福人类的科学家,那么,即使我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但我的存在也会变得有意义吧。男孩这样想着。即使我无法得到幸福,但是如果我的研究可以让人们变得幸福,那也很好。
“本以为我不会感受到幸福,”李怀煜啄吻着秦绍卿的头发,“可是,我现在很幸福。”
秦绍卿死死咬紧牙关,在黑暗中瞪着眼睛极力忍耐着不争气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
“小猪,”李怀煜说,“别离开我。”
第三十六章
徐开阳引发的的风波如同巨石入水。浪花飞溅,浪声喧嚣,不过一段时间后,水面慢慢地,慢慢地,只剩下一圈圈波纹涟漪,最终归于平静。
学校内的非议声渐渐平息,李怀煜没有被取消保研资格。日子一天天在变好,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
秦绍卿住回了宿舍。李怀煜租的一居室坐地铁到学校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房子不算新但是很干净,租金也还算合理。房租和生活费是不小的开销,两人也开始为了生计奔波。学生时代比较赚钱的兼职就是做家教了,正临近期末,两人又都是名校的学生,找家教兼职自然是不算难。
李怀煜起初并不赞成秦绍卿做家教,毕竟秦绍卿从前不止一次表现出对于家教这一兼职的鄙夷态度。秦绍卿当然不想被李怀煜小看:“你这是小瞧我啊!你能做我就做不得?大丈夫能屈能伸。”
李怀煜态度很坚决:“不用你操心。”
硬的不行,秦绍卿又来软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每天上下学都要挤那么久的车,还要照顾桃桃,实验室又那么多事那么忙……怎么就不能让我也承担一点呢?你一遇事总把我推开,我也很难受的。”
软硬兼施之下,李怀煜总算点了头,不过条件是让秦绍卿答应他,如果觉得难做,一定不可以勉强。秦绍卿满口答应,实际上当家教也确实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他教的是一个内向的初中小女孩。小姑娘腼腆,不敢和老师讲话,上课也不敢问问题,所以日积月累积攒了不少疑问。秦绍卿天生有种亲和力,一堂课下来,小姑娘就对秦绍卿敞开了心扉,把试卷上的错题和不理解的地方逐一询问,秦绍卿也耐心地一一讲解。看到小姑娘恍然大悟理解了,秦绍卿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第一次家教课下课,秦绍卿一出小区大门,就看到了李怀煜。李怀煜站在墙边,手里拿着书在看。秦绍卿不用问都知道李怀煜为什么在这里,肯定是怕自己受了委屈,不放心。秦绍卿走近了,双手捂上李怀煜冻红的手:“这么用功啊?给你买了手套也不知道戴。”
李怀煜看到秦绍卿神色愉悦,不像是受了气的样子,但还是不放心地询问:“可以吗?不行就不要做了。”
“我做得挺好的,怎么不可以?我改观了,我觉得做家教可有成就感了,”秦绍卿又明知故问,“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明知故问的理由无非就是想听李怀煜说点好听的情话,什么“担心你”啊,“怕你受委屈”啊之类的。秦绍卿正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李怀煜说些甜言蜜语,结果李怀煜却轻描淡写地来了这么一句——
“怕你哭哭啼啼。”
这秦绍卿就不乐意了,立刻反驳道:“我什么时候哭哭啼啼过了?你可真是……吐不出象牙!”
“很多,”李怀煜说,“比如昨天晚上。”
秦绍卿莫名其妙,快速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昨晚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傍晚时和李怀煜一起挤地铁,路上买了点羊肉,回到出租屋一起暖乎乎地用电磁炉煮了火锅,还给桃桃也喂了好几片羊肉和叶子菜。然后就洗了澡,做了夜里他们经常做的事……
秦绍卿明白了过来,白净的脸霎时红透了:“你他妈……那个不能算!那不是哭哭啼啼,那是生理泪水!”
李怀煜点点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表情:“哦。”
“……”秦绍卿:“哦个鬼。”
秦绍卿本来还挺郁闷的,不仅没听到好听的,反倒还被调戏了。不过刚走到车站附近的便利店,秦绍卿就又来了劲:“哎李怀煜!便利店里有关东煮,咱们进去买几个,你拿着那个装关东煮的杯子捂捂手。”
相对于秦绍卿的家教兼职,李怀煜的家教兼职就不那么顺利了。他教的小男孩上初三,非常顽皮不爱学习,每次一上课就只想拉着李怀煜打游戏。大约是知晓自己儿子不是个学习的料,男孩母亲给出的酬劳颇丰,如果期末成绩能够进步,还有额外的奖金。
除此之外,李怀煜还找了一个在西餐厅弹钢琴的兼职,双休日下午六点到八点弹两个小时。秦绍卿没想到李怀煜居然还会弹钢琴,怨他怎么连这事都要藏着掖着,李怀煜只是说:“疏于练习,弹得不好。不必讲。”
当然,在秦绍卿去西餐厅听了李怀煜弹钢琴后,就知道那完全是李怀煜过度自谦的话。当李怀煜身穿燕尾服出现的那一刻,无疑成为了整间餐厅的焦点。而李怀煜弹起钢琴的样子,俨然就是名门世家的贵公子。秦绍卿不懂音乐,但是就他听来,李怀煜的琴声是美妙悦耳的,是完美无瑕的,是他能坐着听上两个小时也不觉得腻味无趣的。
当然,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男朋友的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招蜂引蝶。李怀煜第一天弹琴刚结束,就有不少美貌女郎暗送秋波,甚至明目张胆地表达对李怀煜的欣赏,询问联系方式。
眼看李怀煜又拒绝了一个大胸脯的美艳女人,秦绍卿酸溜溜的:“早知道你这么会弹,就不该放你出来。”
李怀煜仍不满意:“周五在学校琴房练习过,但还是不够好。”
重点不在于你有多会弹,而是在于不该放你出来,真是块木头。秦绍卿气鼓鼓地想,又气哼哼地说:“算了,我下回不来了,真是火大。”
话是这么说,到了大约七点半的时候还是过来了。李怀煜下了班,略感意外地问他:“怎么又来了?”
秦绍卿“哼”了一声,良久才闷闷地说:“监督你。”
李怀煜想了一会儿,然后低声笑了。他把秦绍卿拽进犄角旮旯,在夜色的遮掩下肆无忌惮。他低下头,吻了秦绍卿的额头,亲了秦绍卿的眉骨,又啄了几下秦绍卿的眼睑。秦绍卿又不开心了:“你怎么不亲我的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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