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珞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中的矿泉水瓶盖，目光紧跟着沈行，神情漠然。
　　玻璃车窗上晕染着一层子朦胧的湿气，外面的冷风拍打着树枝，乔珞数了数日子，还有小半个月，就到冬至了。
　　五年前，他一时兴起，和沈行签了一份包养合同，那天，恰恰也是在冬至。
　　冬至，寒冬将至，果真是，适合分手啊。
　　*
　　日子平平缓缓地过着，乔珞翻开日历，把冬至那天圈起来，每过一天，就在日历上打个叉。
　　沈行和林亚然的事情越传越厉害。水涨船高，林亚然在隔壁剧组，跋扈更盛从前。
　　不只是林亚然，沈行身边也会出现其他小明星，无一例外，都是眉眼舒淡，极好的长相，只是林亚然风头正盛，显得更为特殊些罢了。
　　乔珞和沈行，就这样不冷不热着，在拍戏选剧本这块，乔珞仍然事事和沈行商量，乖觉识趣，特别顺服，却再没和沈行有过更亲密的举动。
　　沈行想亲他，乔珞就把人推开，沈行爬到乔珞床上，乔珞就把人踹下去，那一脚，狠狠踹在沈行小腹，确实不留情面。
　　后来，沈行就明白了，乖乖地搬到客房睡，不解释，也不提分手，大事小事上依然最先顾着乔珞，只是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却没有丝毫止住的趋势。
　　而剧组这边，董婉的演技依然生硬，每天被郑川扬不重花样儿地骂。小姑娘特别有韧性，一边哭一边练习，被骂得狠了，也不吱声，就私下里自己偷偷琢磨。
　　本来剧里的其他人私底下猜着她和京都董家有些关系，对她还算客气，这几天见着她一副受气包样儿，俨然不像是后台很硬的，就不再那么友善了。
　　也就是乔珞，脾气好的过分，被董婉连累那么多次，还一遍一遍的耐心给董婉讲戏，陪着她找戏感。
　　这日拍摄结束，收工前郑川扬喊乔珞过去，商谈一个剧本，剧本内容是时下一部比较红火的庙堂玄幻类小说改编的，整个场景大气磅礴，战争厮杀，各路争锋，受众极广。
　　郑川扬在业界成名已久，眼光挑剔，作品可谓部部精良。他的剧组，在选人方面很是苛刻，那些不大重要的配角路人可以随意塞人，主要的灵魂人物，却是不能妥协的。
　　而改编成这部剧的小说，正是时下大火的，读者心里难免有杆秤，郑川扬想金钱口碑一起收，选人方面就要慎重了。
　　乔珞的演技郑川扬是信得过的，人物形象也符合，他叫乔珞过来，也是想早些定下这事，先预定下乔珞当男一号。
　　乔珞接过本子大致看了看，人物性格他还是蛮喜欢的，但是他没有立即回应，弯着眼睛笑道:“我考虑一下。”
　　郑川扬拧着眉毛，脸色不大好看，他的戏，旁人都是上赶着凑过来，到了乔珞这里，反倒他成了被挑挑捡捡的那一个。
　　不过郑川扬和乔珞关系好，自然也不是真在乎乔珞这态度。他和乔珞相交多年，说话方面全然没有顾忌，素来是直来直去的。
　　郑川扬皱了皱眉，冷不丁想到了什么，恨铁不成钢地问道:“选剧本的事……还是要先问过沈行？”
　　郑川扬是知道乔珞和沈行那点关系的，他家和沈家是世交，同在京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算说得上话，当时还劝过沈行不要误人子弟，坏了乔珞的前程。只是沈行好似当真对乔珞上了心，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他劝了几次没劝动，便也作罢。
　　听闻郑川扬的问话，乔珞也不否认，爽快地“嗯”了一声，笑眼弯弯，看着好脾气的不行。
　　郑川扬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手指着乔珞，就想骂两声。
　　乔珞接戏，从来都是先问过沈行，角色再喜欢再合适，但凡沈行有丁点的不满意，他绝对二话不说，干净利落的把角色推了。
　　郑川扬一直觉得乔珞有天赋，生来就该吃演员这碗饭，因此，对乔珞这种软骨头的做法，一直是不满的。
　　只是，再怎么说，这也是乔珞和沈行的自家事，他一个外人，自然也没法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行吧，你自己看着办。”
　　今天收工早，乔珞回到山水田园的时候，才下午四点。
　　沈行穿着米色的家居服，正在沙发上削苹果。苹果皮一圈一圈的剥落下来，薄厚相近，长长的一条。
　　这一丝不苟的态度，像极了他这个人。
　　乔珞换了拖鞋，快速地洗了洗手，坐到沈行旁边。
　　“吃吗？”
　　沈行放下水果刀，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乔珞。
　　乔珞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伸手接过沈行手中的苹果，咬了一口。眉头微皱，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撇嘴道:“不好吃。”
　　他把咬过一口的苹果重新塞回沈行手里，动作自然的好似做过很多回一样。
　　沈行也没嫌弃，把乔珞咬过一口的苹果一点点吃完了。
　　“郑导手里有个剧本。”乔珞给自己剥了个橘子，塞了一瓣进嘴里。甜味溢满唇角，乔珞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含糊道:“我觉得还不错。”
　　他把本子扔到沈行的腿上，笑眯眯道:“你看看。”
　　沈行拿过本子翻了几页，目光在拍摄地点那里定格了一会儿。
　　沉思片刻，沈行揉了揉额角，认真道:“推了吧，这个角色，我不喜欢。”
　　乔珞看上的角色，沈行一般不会拦着，也不会这么直白的拒绝，这次的一反常态，让乔珞微微挑了下眉。
　　乔珞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剩下的几瓣橘子也顺手扔了，他表情一如平常的温润，爽快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一会回绝了。”
　　乔珞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满，摩挲着自己小拇指上老旧的戒指。
　　五年来，乔珞回绝的剧本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一次，同样干脆利落。电话那边的郑川扬气呼呼的拔高嗓音，很是数落了乔珞一番，声音大的彷佛故意想让客厅的沈行听到似的。
　　乔珞倒是好脾气的赔着笑脸，耐心听了郑川扬一顿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有时候乔珞都在想，沈行能和他胡混五年，大抵也是看中了他这一点乖觉识趣吧，索性那份包养的合约快要到期了，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闹得俩人都不好看。
　　剧本这事揭了过去，乔珞和沈行都没当回事，只是没过几天，剧组的人在吃饭时段闲聊说话，恰恰提到了这个本子。
　　“你们都听说了吗？隔壁剧组的林亚然搭上了大金主，是沈家那位。啧啧，这沈二公子就是不一样啊，还能把自己的小情人塞到郑导的戏里，听说，郑导下一部戏《踏仙》的男主已经内定了林亚然。”
　　说话的是一个星二代，家底殷实，人脉资源广着呢，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也不怕被别人传出去。
　　他起了头，旁的人也有坐不住的，说起了另外的八卦。剧组的关系都是盘根错节的，一个和世家公子们有些交情的小姑娘在一旁补着妆，说道：“说起来人家林亚然也是有本事，前几天赵家公子赵烨那场生日宴，我眼瞅着他跟着沈二公子一起进去的，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我怎么攀不上那样的金主呢。”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眼酸的、羡慕的都有。乔珞挑挑拣拣着盒饭里的黄瓜片，吃的不急不缓。
　　王楠捧着杯奶茶喝，恨铁不成钢地提点乔珞：“珞珞，怎么回事？《踏仙》那部戏不是说好给你的吗？郑导还特意嘱咐过我的，怎么转眼就成了他林亚然的？”
　　乔珞把黄瓜片都扒拉了，懒洋洋回道：“哦，前两天沈二说不喜欢，我就给推了。”
　　王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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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董婉
　　“那么好的剧本，说推就推了，珞珞，沈先生这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王楠压低声音，意有所指。
　　乔珞掰手指数着离冬至合约到期还有几天，手指数到八时停了手。他认真道：“什么怎么打算的，难不成，我去跟沈二吵一架，哭着喊着再把角色抢回来？”
　　王楠抽了抽唇角，指着隔壁剧组，黑着脸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说这个。你说你跟沈先生这么多年的感情，平白让隔壁那个小贱人钻了空子，亏不亏啊。”
　　乔珞听着王楠这个比喻有趣，直接笑出了声。
　　乔珞看过很多小三上位，原配手撕小三的剧本，这事真的落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也算不上是什么原配。
　　他和沈行，无非是一拍即合的关系。他瞧着沈行顺眼，沈行也中意他，俩人凑合着过了五年，也就这么回事。
　　如今沈行不愿意过下去了，他也不愿意捡别人用过的垃圾，等合约期满，一走了之，皆大欢喜，都犯不上置气的。只是当初他瞎了眼，竟然觉得沈行好看，着实喜欢过一阵子罢了。
　　王楠忍不住拍了乔珞一下，气愤道：“笑，你还有闲情笑？赶紧想想怎么把那个小三打发了最要紧。”
　　乔珞放下挑拣了一层子黄瓜片的盒饭，一时间也没有什么食欲了，他突然摆出正经脸问王楠：“楠姐，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王楠仔细瞅了瞅吃着剧组中廉价盒饭的乔珞，回嘴道：“像。”
　　乔珞：“……”
　　乔珞本想说，我一不缺钱花，二不缺戏拍，既然沈二不要脸，他就把沈二直接踹了的霸气话。被王楠这么一噎，乔珞手一哆嗦，把满满的盒饭掉地上了。
　　乔珞干脆住了嘴，把盒饭倒掉，只含糊道：“脏了的东西，就不要了。”
　　感情也是。
　　王楠猛的怔了怔。
　　“况且。”乔珞擦了擦手指，很自然地说道：“这种事儿，都是你情我愿的，一个巴掌拍不响，沈二自己要爬墙，没有林亚然也会有别人，我再跳脚也没用。”
　　王楠有些惋惜，她既盼着乔珞和沈行修成正果，又盼着乔珞和沈行彻底断了，免得影响乔珞的星途。
　　这五年，王楠看惯了沈行哄乔珞时俯低做小的殷切样子，沈行会因为乔珞一句喜欢，推掉行程陪他疯玩上几天，会依着乔珞的口味跑大半个城市买乔珞喜欢的私房菜。
　　她着实想不出沈行变了心的模样。可这日子长了，要说倦了、腻了，大抵就真的是倦了腻了。
　　物是人非。
　　人心这玩意，最是握不住的东西。现下俩人这么拖着，估摸着是沈行念着旧情，不想乔珞太不光彩罢了。
　　起先，王楠压根没想到沈行会找一个样样不如乔珞的人当新欢，瞧着林亚然的时候，她还挑剔地想着，这个人长得不如乔珞精致，处事不如乔珞舒服，怎么可能入得了沈行的眼？
　　以至于她笑眯眯地打趣乔珞，说乔珞是正宫，不用怕那些野草。到现在，王楠依然瞧不上林亚然那一味模仿乔珞的低配版模样，直说沈行眼睛瞎了。
　　关于这事，乔珞和王楠闲着无聊，还真的讨论了一番。最后，乔珞确实用心想了想，笑眯眯道：“大概是……沈二他更喜欢长得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