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
方瑜恩叫了他一声,犹疑说:“唔,也不排除一种情况。”
“什么?”
“就是你的Alpha心肠黑,把要药给你换了。”
阮奕这两天不算忙,很多事都不需要他出面,不过因为阮时昌回国了,阮氏,不对,曾经的阮氏召开了紧急的股东大会。
当初阮时昌成立的独立董事宣布的解聘阮奕的议案里,明确写着“阮奕董事职务尚需股东大会审议通过”,不过当时所有人都忙着去参加西五区的上市仪式,没来得及瓜分阮奕的股份,然后就是雪崩之前几乎璀璨的繁荣。
现在阮时昌要求召开的股东会议,长长的会议桌,最前端的位置,一开始就空着。
下午三点,很多媒体都蹲守在商厦下面,绵长的灯带排开了数十米。
阮奕接到结束绘画课的何辛,他的车就准时出现在了媒体聚焦的中心。
一共四辆车,媒体不知道阮家那位“复仇的继承者”坐在哪一辆,等车开进了地下车库,闪光灯也还对着车尾灯狂闪。
车停在安静地停车场,有训练有素的保镖站出来,扶住车门。
车内阮奕解开何辛的安全带,问:“要我抱,还是自己走?”
何辛牵着他的手走下车,“爸爸,我们来做什么?”
“开会。”阮奕捏着他的小手,“你先玩一会,我等会来接你。”
阮奕把何辛带到以前的办公室,在之前打室内高尔夫球的地毯上放上何辛的玩具,在墙上投影了一个动画片,把带来的保镖都留在了屋里屋外,离开的时候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在何辛稚嫩的视线里看到阮奕站起来后,漫不经心单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目光依然寡淡。
会议室大门被突然打开,进来六个人,为首的那一位,在场很多人都认识。
阮奕一如既往地旁若无人,坐上他的位置,头皮浅浅的一层青茬让他看上去比以往的倨傲高贵,更多了几分精悍锋利,对众人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这里曾经是阮氏的一级会议厅,阮时昌处于半退休状态后,就一直是阮奕坐在这个位置,后来阮时昌回来了,也就是在这里带着他的独立董事会赶走了阮奕。
在过去的这快五十多个小时里,阮时昌面对被蒸发,被稀释的集团资产,此刻怒不敢言,或者说只剩害怕。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没有说一句话,都是阮家的经理人在发言。
现在阮家想守住最后的重工公司,希望股东能出资,逃过被收购,重新洗牌的命运。
阮奕今天来就是听个意思,会给阮时昌半个小时的时间,然后什么都不会做。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表达了一下的自己意见,在阮时昌听来就只有八个字:“见死不救,落井下石”。
股东们都见风使舵,重洗牌面对他们来说利弊参半,但是阮奕展露出的锋芒和能力让阮氏在他面前更像是苟延残喘,谁都不知道这个独狼一样的Alpha到底留了什么后手送给他老爸。
最后会议的结果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股东们陆陆续续离开,会把这场会议的结果带出去,阮时昌出不出现在媒体面前已经不重要,所有人都会知道,阮氏在短短两天里完成了媒体口中的“陨落”。
集团还是那个集团,它的产业依然横跨各种领域,资产也依然雄踞一方,就是最顶层已经不是那个家族。
忍无可忍的阮时昌带着一家子追上了阮奕。
他只是想单独和阮奕谈谈,其他人是跟着过来,要是在之前,阮时昌还会忌惮阮奕,尽量不让他们碰面。
但是他照顾了阮奕的情绪几十年,理解他的不接受和怨恨,鲜少计较阮奕的放肆和针锋相对,而这些宽纵都换来了什么?
阮时昌叫住了阮奕,出乎意料的,阮奕愿意和他淡淡,也没有对他身后的一群人分出一个眼神。
他现在大获全胜,目中无人的姿态更甚。
他们父子已经彻底反目成仇,连最后的表象都懒得去维持,都是精明算计的商人,最后谈判破裂的时候,阮时昌咬牙切齿问:“阮奕,做到现在这样,可是你别忘了这个公司也是许家的,你妈守了一辈子,你现在拱手让人,她知道么?”
阮氏想听阮时昌嘴巴里能说出什么,偏偏每次都能得到意外,身体那种沉寂的暴虐像是又复活了一样,让他目光如含着冷刀一样看向阮时昌:“谁说我要送人。”
要收购这里的大头是前不久刚刚碾压过阮氏的Polestar,不用阮奕再说什么,阮时昌就猜到了。
在这个时候,对上阮奕冷冰冰的目光,他才像是恍然大悟。
阮奕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最早的凤凰山军事基地,注投注定亏损的资金,又将汪家带进集团,稀释着核心管理层,然后不动声色削弱阮氏的强项,让人着迷在看似完美的金融帝国……
阮时昌几乎在瞬间苍老了下去,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最怕事事无成,更怕大败亏输,折戟沉沙,后者如块陈铁,让他一个踉跄差点站不住。
阮奕路过前面那群或恨或怕的目光,突然停下了脚步,视线掠过前面几个人,看向最后的汪其悦。
汪其悦对上阮奕的视线时,难免有些心虚。
不过她自认自己已经付出了代价,而且阮奕从来没有信任过她,很多事她也是最近才知道。
当他们面对面坐在阮奕办公室的时候,落地窗的光景明亮,说不定周围等高的商厦里就埋伏着偷拍的镜头。
阮奕坐在她对面,中间隔着一张矮茶几,一如这么多年来的疏离的距离。
他们公事公办地说了两句,关于汪家,关于阮家。
最后汪其悦没有怎么犹豫地把协议签下,把汪家所有的比例都转给了阮奕。
看着对面疏冷又深不可测的男人,汪其悦心底还是不清楚,他到底是毫不在意自己的背叛,还是说这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离开前,汪其悦突然说:“阮奕,还有一件事。”
听完汪其悦的话,阮奕声音不辩喜怒:“你们做的?”
汪其悦说:“这些事,我也是才从姝好那里知道,虽然之前有过猜测,不过……我还是没有想到会成那样。不过当初我就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告诉你。”
汪家是为了避免出现第二个顾星眠,不可能让阮奕身边留着人,是阮奕在有阮时昌这个先例,也知道汪家忌讳什么的情况下,拿着人去冒险。
现在阮奕一切都如愿以偿,他是有能力去向汪家讨要之前的债,但是他要追溯到底,做错的人只有一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考量,这里面无辜的,也只有一个。
阮奕的无动于衷,让汪其悦心底不那么痛快,她甚至觉得,在一开始,阮奕就讲清楚他们之间的身份位置,并不是为了某个人,这本来就是阮奕原本的计划。
现在知道的一切,对他来说也是不痛不痒。
阮奕这样的人,怎么会爱人,他只是把一切人和事都安排在他的计划里面。
汪家被阮奕算计成这样,她也陷入了丑闻,以汪其悦的性格,现在也不惧阮奕的锋芒,有些讽刺地挑了一下嘴角:“阮奕,我佩服你的能力。就是也有点好奇,在你身边到底有多累。”
说完这话汪其悦余光只看了一下他低垂的眼角,离开时从玻璃门上看到休息室的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幼童,汪其悦走出去的时候听到小孩稚嫩的声音叫“爸爸”。
这样的称呼听着有些让人不习惯,阮奕这样的男人,就和第一眼见到一样,有一泓冷光的刀,没有人情味,碰不得。
她心底多少对阮奕身边的那个Omega有些好奇,阮奕把所有事都安排得清楚明晰,只要跟着他,一切都万无一失,但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咽下因他而起的痛苦和绝望,跟上阮奕分毫不差的脚步?
忍住了想要回头看一眼的冲动,汪其悦带上墨镜,细细的高跟叩着地板离开。
阮奕这两天基本都把何辛带在身边,何辛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耳濡目染的效果很好,不自觉在阮奕面前也更稳重些,在阮奕身边乖巧懂事。
回到家里,才偷偷和何楚说,爸爸今天心情不好。
何楚注意到了阮奕沉甸甸的眼角,以为他今天是因为今天和阮时昌他们见面,想说点什么,又抿了一下嘴角,去了厨房。
阮奕不让他做饭,每次都是大张旗鼓地订了餐送过来,这个小厨房比阮奕住的那个地方还要冷清,几乎没有开过火,冰箱里倒是放满了东西。
何楚正在洗水果的时候,阮奕就从背后抱了过来,手从腰际穿过,掌心勾着他的肚子,另一只手握住何楚沾了冷水的手,拇指抹过他手背上的水珠。
“你怎么了?”何楚单方面的冷战持续了一分钟,在还没有被对方发现的时候,他自己就先心软了,“是不是阮时昌和你说了什么?”
旧事如流火,由爱生怖,偏偏在听到何楚软绵绵的声音后,阮奕心里那天怒啸的狮子蛰伏于平静。
他对何楚简单说了一下今天开会的内容,一边说一边手若有若无地揉着何楚的肚子。
何楚不知道阮奕是不是知道了,也又窘迫又生气,伸手按住了阮奕的手掌。
阮奕没再动,突然问:“以前一个人照顾方方的时候,是不是很辛苦?”
说没有肯定是骗人的,何楚挑了一个折中的说法:“有一点。但是方方很懂事。”
“我知道。”阮奕亲了一下他的后颈。
何楚让他抱了一会,忍不住说:“那明天方方要是许愿,不想上什么课,你要答应他。”
阮奕失笑,贴着何楚后背的胸膛微震,说:“好。你别担心,我不会勉强他。不过他不会许那个愿望。”
看何楚还皱着眉心,阮奕把他转过来,双臂撑在后面,利用显著的身形差异把人囚在自己怀里,说:“不如我们打个赌,要是方方没有许那个愿望,你就跟着我回去。”
何楚皱眉只是心疼何辛,没有要怀疑阮奕的意思,但是阮奕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很快亲了一下他的嘴角,说:“就这么说定了。”
何楚感觉怪怪的,不过现在他去哪里阮奕都跟着,住在哪个房子都变成了一种形式。
何楚点头答应,隐隐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晚上被阮奕又当软垫压着的时候,他才想到自己应该要生气的。
何楚想,暂时还是不要告诉阮奕了。
在何辛的生日宴上,客人不是很多,除去几个何楚认识的,其他都是些陌生又不陌生的面孔,或多或少都在新闻上见过。
虽然外面余波尚在,但名利场上谁还屹立不倒,谁就是风向标,往昔种种都如烟尘,这些手握权柄的人并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