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伤
宋柏劳递了杯水给我,漫不经心道:“嗯,就是他的那个前伴侣,叫什么来着,那个omega?”
我震惊道:“常星泽?”
“啊对。”
据宋柏劳说,向平来找我前,以商量财产分割细节为由将常星泽约了出来,带他到了维景山,在山脚下刺伤了他,之后就跑山上来找我。
也是我命中合该有此一劫,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今天我一个人下山的时候来。
不过反过来想,说不准也是我的幸运。毕竟向平在暗我在明,换个地点换个时间,说不准我就躲不过了。
常星泽被向平捅了五六刀,还剩一口气,自己报了警。因此我晕过去没多久,警察便冲上山找到了我们。
就着水杯喝了两口水,不小心呛咳起来。
宋柏劳啧了声,轻拍我的后背:“叫你小心些。”
我小声咳嗽着,肚子突然发出一串嗡鸣,低头看了看小腹,再抬头时,发现宋柏劳出神地也在盯着我的腹部,表情复杂难言。
“我……饿了。”
他一下收回视线:“你等着。”说着站起来往外走。
我摸了摸小腹,总觉得宋柏劳今天有些奇怪。
想到之前躲避向平追杀时没来由的小腹抽痛,那时以为是跑太快了,现在结合宋柏劳的反应,难道……
我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
第四十六章
【受伤了,写不了字。】
用左手别扭地吃完东西,没多久,骆梦白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进到病房为我做检查。
她边拿出听诊器边对宋柏劳道:“表弟,下面来了几位警察说要问小郁几个问题,我暂且拦着没让他们上来,你要不要去见见他们?”
“都让他们明天来了。”宋柏劳放下环胸的双手,有些不耐,“我去去就回。”
说着离开了病房。
骆梦白替我仔细做了检查,用手电筒照我的眼球,问我有没有头晕。
“没有,除了手有点痛,其他都没什么感觉。”
骆梦白闻言看了看我的手:“表弟跟你说了吧,你的手肌腱断了,不过已经重新给你接起来了,只要拆线后坚持复建,很快就能和以前一样灵活的。”
她检查完了,放下我的手,目光落到我的小腹。
这一个两个的眼神都太诡异了,我伸手按在那里,忧心道:“怎么了?”
“嗯?”
“你和宋柏劳今天都很奇怪。”
骆梦白戴着防尘口罩样的止咬器,让我很难看清她的表情,只能通过她微微眯起的双眸,猜测她该是在笑。
“因为我和表弟都很关心你啊。”
她的话并没有让我放下心来,我迟疑着问:“我不是得了什么……肿瘤绝症之类的?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真的,我心理承受力很强的。”
骆梦白一愣,眼波柔和:“不是。”视线移到我的下腹,她声音更低了几分,“当然不是。”
她让我放心,说我什么病都没得,身体很健康,完了叫我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虽然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我能吃能睡,也没别的症状,渐渐也就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心大的暂且将这一插曲放到了一边。
我在医院住了四天,这四天几乎每天骆梦白都会亲自为我做身体检查。宋柏劳自第一天后便没有再来过,骆梦白说夏盛要和阮家打官司,所以最近他特别忙。
朱璃结婚那天几个人精一团和气,叔叔来贤侄去,走时还约了下次继续聊,转眼就打起官司,商场如战场,上一秒盟友下一秒敌人,说得就是如此吧。
出院前一天晚上,我半夜口渴醒来,赫然瞧见昏暗的光线下,我床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悚然一惊,心脏狂跳,差点吓得滚到床下,所幸第二眼我便反应过来那是谁。
“你,你怎么来了……”我靠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两口水压惊。
宋柏劳坐在那里,安静而出神地盯着我,两手指间不断翻转把玩着什么,我仔细一看,发现那是根雪白细长的烟。
“之前我们谈论过关于孩子的话题,你还记得吗?”
他的问题太突然,让我一时反应不及,十分茫然。
他停顿了下,做了个小小的提示:“如果你怀孕了,你会怎么做。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原来他说得是这个关于孩子的话题。
“记得。”我说,“打掉不要。”
使用过后的生育囊会与孩子一同从beta体内取出,我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可以孕育生命的容器,又怎么可能再次怀孕?他的假设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宋柏劳手指间的动作一停,平静道:“对,打掉,把我们的孩子……杀死。”
最后两个字几近呢喃地从他唇齿间吐出,那残酷又温柔的语调,叫人毛骨悚然。
我有些不适地攥紧身上的被子:“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他已经知道我身体的状况,提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没什么。”他站起身,夹着烟去了外面阳台。
门轻轻合拢,透过透明玻璃,我只能看到光线暗淡的室外忽地燃起一点橘红,在漆黑的夜里被薄雾笼罩,时隐时现。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了解他,有时候,又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
等维景道人的度亡道场做完,我就要想办法离开他,离开香潭。
我不能再和他继续耗下去了,这样毫无意义。
出院那天,九嫂来接的我,回到维景山上,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浓的食物香气。九嫂说特地为我炖了猪骨汤补身体,希望我的手能快快长好。
近日不知是不是受了伤的关系,我总是很贪吃,似乎身体自发的急于补充耗损的能量。分明午饭已经吃过,闻到骨头汤的味道我又忍不住口水激增,要九嫂给我盛了汤,再添了一大碗饭。等饭汤一股脑都下了肚,眼皮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沉。
“我先上楼去睡一下。”知会过九嫂,我一个人上了楼。
打开卧房门时,流通的空气一下子带动了窗前的白纱,我瞥见窗台上一丛绿意,怔愣了片刻,快步走了过去。
撩起纱帘,窗台上摆着一盆长得十分茁壮茂盛的含羞草。
我用指尖碰了碰嫩绿的叶片,一如它的名字,整片叶子被碰触后立时害羞地蜷缩了起来。
直到叶片又重新舒展开来,我才放下纱帘,转身坐到床上,开始解身上的衣物。
赔给我一盆更好的有什么用呢,都不是原来那盆了。
躺到床上,望着窗台上那盆若隐若现的含羞草,我困倦地闭上了眼。
晚饭时,九嫂直接敲门将我唤醒,把饭菜用小桌板盛了端到我面前。
一桌子的菜,荤素搭配,有鱼有肉,还有一小碟时鲜水果,连橙汁都是鲜榨的。平日里宋家吃得就够好了,这简直是又升了个档次。
上次宋柏劳生病都没有这个待遇,今天是怎么了,难不成短短几天家里换了个新厨子?
吃着饭,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九嫂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眼,惊道:“是骆先生的车。”
听到这个名字,我手都抖了一下,勺子里的米饭又原路跌了回去。
“是,是送墨墨回来的吗?”
九嫂望着楼下看了阵,摇摇头道:“没有小少爷,就骆先生一个人。”
宋柏劳还没回来,宋墨在骆家,骆青禾大晚上独自上山,总不见得是看风景。思来想去,最大可能还是来找我的。
几分钟后,骆青禾坐在床边,无声凝望着我,让我实难下咽。
我干脆放下勺子,冲他笑了笑道:“爸爸,您……您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骆青禾面色淡然道:“没事,我可以等你吃完再说。”
他这个样子还让人怎么吃啊……
“没关系,您说吧,我已经吃好了。”
骆青禾优雅地翘着腿,一派绅士模样,说出口的话却很不客气:“我希望你能和我儿子解除婚姻关系。”他徐徐道,“自从你嫁给他,家里就一直出事,宋墨也因为你差点丢了性命。朱家背信弃义,我不知道你在里面出了多少力,也没兴趣知道。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宋墨也不需要你这样的‘妈妈’。离婚协议我已经替你们准备好,你只要签字就好。”
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被他的话砸得胸口发闷,不太舒服。
但不管怎么说,也算应了我心中所求。骆青禾的许多做法我都看不惯,也不认同,可今天这一出,我却有些想为他拍手叫好。
有他出面主持离婚的事,我也能省很多麻烦。
“还有你怀的孩子,这毕竟是柏劳的骨肉,就算拿掉,我也会另外补偿给你一笔钱。这个你不用担心。”
我从思绪中回神,不是很明白:“我怀的……孩子?”
哪个孩子?他难道已经知道七年前的事了?
面对我的不解,他似乎有自己的理解,冷笑道:“你们还想瞒我,也不想想养和医院是谁家的产业,梦白不说,难道别人就不会告诉我吗?”
等等,他的意思是……我现在怀着孕呢?
我怀孕了?这怎么可能??
我一下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忽然变敏锐的嗅觉,骆梦白奇怪的态度,还有昨晚宋柏劳莫名其妙的对话。
他问我如果怀孕了要怎么做,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假设。
那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要……杀了我们的孩子。
我捂住小腹,手脚在一分钟内变得冰冷麻木,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离婚协议……您带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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