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它就怂了。
陆含谦就一边给这傻狗喂粮, 一边指着鱼缸骂它:
“连几条鱼都斗不过!老子买你回来有什么用!”
亨伯特蔫头耷脑地趴在食盒边,被他骂得连狗粮都吃不下了。
直到今天总算被它逮着机会,林言和陆含谦都不在家。
“哗啦”一爪子下去,大仇得报。
“林言, 我已经让李楠去花鸟市场了, 保准给你买几条一模一样的回来。”
陆含谦竭力对这令人无语凝噎的气氛做一些挽救:
“鱼缸也重新买!鱼食假山植物,你再给我两小时, 我保准给你还原成一模一样的!”
“不用了。”
然而林言垂眼, 淡淡说。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没什么起伏, 只说:“我不养了。”
......我保护不了它们。
倘若连自己都不过是别人搓圆捏扁的一个玩意儿,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养宠物呢。
如果不是太渴望陪伴,又觉得鱼实在不太可能成为陆含谦发火虐待的对象,林言也不会把它们带回家。
但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如此。
“你把玻璃渣子扫掉吧,不用再买鱼缸了。”林言低低地说,“我晚点再回来。”
随后就挂了电话。
陆含谦还欲说什么,听筒里却只有“嘟嘟嘟”的挂断声。
他觉得很憋屈,虽然林言没有发脾气,但是他能感觉出来他不高兴。
可这鱼又不是他吃了!
陆含谦怒目转向亨伯特,冷眼剜它,半晌吐出个字:“操。”
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
陆含谦都想打它了!
亨伯特委屈巴巴,从一开始的春风得意等表扬,到现在没奖励还被凶了一顿,感到十分难过。
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地回窝了。
陆含谦窝气地给这傻狗清理作案现场,一边扫地,手机还一边见缝插针地响了。
他以为是林言,忙摘下手套去接,来电显示却是陆太太。
“喂,又怎么了?”
陆含谦语气一下变得十分不耐烦,半分耐心没有道:“我忙着呢,什么事快点说。”
“......儿子,你爸又在外头有人了,是一个93年的小演员。”
陆母一出声便哭哭啼啼:“你一定要帮帮妈妈,他都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陆含谦仰头深呼吸一口气,差点又把电话直接挂了。
他又不是第一次把外室带到家里去。
陆含谦在心里说,自己都撞到了好几次,老畜生无所顾忌得很。
陆含谦不信陆太太到现在才知道。
“少爷,您帮帮太太吧。”
对面的啜泣声中,夹杂着些许老佣人的低劝:“太太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实在怄气怄着了。昨天还头痛得不得了,请了家庭医生来看呢......”
陆太太楚楚可怜道:“妈妈只有你这一个孩子......”
陆含谦忍气吞声,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突然大逆不道高声道:
“那你怎么不多生几个呢?一个孩子一半家产,你多来几个再跟那老畜生离婚,陆太太你血赚啊!”
“......”陆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他噎死了。
“......逆子,逆子......!”
陆母简直气得直颤:“我怎么会有你这种逆子!?要不是妈妈当初生你时小产——”
“别骂我了。”
陆含谦懒洋洋说:“你这逆子自己开了公司,赚的钱快有陆家的三分之二多了。你以后自己吃好玩好,别管我的事,我还是会给你养老的。”
陆含谦笑说:“虽然我小时候你对我不怎么样,我早就不想认你了,但人么,偶尔还是要做做慈善的。”
“......”
陆母一句话不说,已经把电话挂了。
陆含谦倒是颇无所谓,以他冷情狠心的性格,没把陆太太拉黑,都已经算情分了。
生在这种家庭,就是一种悲哀。
陆父陆母,包括顾兆家,以及无数个权贵豪门,外人看上去光鲜亮丽,夫妻琴瑟和鸣令人羡艳,但其实,里头早就已经烂透了。
陆含谦自私又冷漠,对他来讲,什么礼善孝道就是个屁。
谁对他不好,他就对谁不好;谁对他好,陆含谦也要视情况看,要不要对那人好。
挂掉电话后,陆母萎顿地愣在陆家客厅华丽的沙发上。
她蓬头垢面,头发散乱。
明明穿着最昂贵繁复的衣裙,却仿佛一个囚在金笼子里的疯女人。
老佣人欲言又止:“太太......”
二楼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陆母却总是幻听有人在那里唱歌,低低地哼唱,声音轻软婉转,简直要她的命。
好不容易那歌声听不见了,三楼又好像有女人在呻/吟娇/喘。
那都是陆父带回来的外室们,他是故意把人往家里带,做给她看。
“叫司机去开车......”
陆母声音嘶哑说:“我头疼得厉害,去医院......”
“......要不叫家庭医生吧。”
老佣人嗫嚅道:“......先生说过不喜欢您抛头露面,太太,叫家庭医生来也是一样的。”
陆母头痛欲裂,目光呆滞。
“他是故意要让我死。”
半晌,两行泪水忽然从陆太太眼中流下来。
她哽咽了一下,接着歇斯底里地大喊道:“陆北征!他想要我死!他就是故意要让我死!!”
第四十一章
(这是第二更。明天去外地实习,不一定能更新,建议大家看到这里停下,明天接着看,就没有断更感了=w=)
五月末,天气已经完全暖和起来了。
陆含谦前半个月累死累活,总算抽出了两天假期,想带林言去井禅寺逛逛。
井禅寺离澜城近,建在山上,环境也不错。
寺里有一棵四百多年的古树,据说求姻缘特别灵,树周特别建了一排架子,用来缠红线。
两个小铁牌,分别写上情侣双方的名字,再用红线把铁牌连起来,缠在架子上。
就能情定三生,来世再见。
陆含谦接受科学教育多年,又在美帝宾尼法尼亚大学一直读到硕士。
经过马克思唯物主义熏陶,信这种东西,他自己都没脸跟别人提。
但那是遇到林言之前的事情了。
此刻,陆含谦站在井禅寺的佛堂门口,大手一挥,就给人家捐了十万香火钱。
寺里的主持倒是不辱不惊,仍慈眉善目地微笑着看他,轻声问:
“施主来此,求什么呢?”
陆含谦不好直说,只含糊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林言站在陆含谦身侧,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地直视着殿内金佛。
——这其实是有些不敬的,他并无跪伏之意,虽为仰视,却目光灼灼,好似在逼视。
“施主,您......怨恨佛么?”
站在一旁的小僧察觉到了,犹豫着问林言。
林言微怔,淡淡转开视线,有些漠然地道:
“我恨生,恨死,恨世,但不恨佛——”
“我不必恨他。”
“为什么?”
“我不曾皈依他,他也不肯悲悯我,这有什么好怨恨的?”
林言唇角微微弯了弯,仿佛笑了一下,却冷淡说:
“我曾经信善,信世道,信人心,但现在我什么也不信。我是已经在地狱的人。”
他的眼瞳漆黑沉默,脸颊是种不正常的苍白,一双眼睛缠绵而寡淡。
犹如历经山水跋涉,疲惫不堪地站在此处的旅人,在安静而妥协地等待着最后命运的到来。
小僧似有些释然,合手向林言行了一礼:“佛祖会救赎您的,施主。佛爱世人。”
林言“哈”地低笑了声,嘲讽道:“我已等了他太久。他不必来怜我了。”
五月的天气,寺庙后院的槐花已经开了。
前院是袅袅的檀香,繁慢悠长的木鱼声,后院是素雅暗幽的槐花冷香。
林言正站在门前,风跨过门槛,晃晃荡荡地溜进来,将他的头发微微吹起些许。
小僧看着林言,突然觉得他仿佛立时光间隙的一尊白玉雕像。
明明是那样明澈如冰雪的眼睛,却透着死气,悲哀,像香烛燃尽后的一捧灰烬。
陆含谦在另一边,与主持聊了会儿。
主持从袖中交给他两个锦囊,陆含谦对林言招了招手。
“这个是主持给的。”
陆含谦道:“他说可以把心愿写在纸上,放进锦囊,庙里福泽绵长,总会有实现的一天。”
林言看上去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敷衍了事地接过来,淡淡问:
“写什么都可以?”
陆含谦不太自然地咳了声:
“当然。不过主持说,求姻缘比较准。”
林言没再说什么,接过锦囊,去案边写去了。
陆含谦早就已经写好,但他有点好奇林言写的是什么。
林言这个人,冷情冷性的,又不爱说话,整体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陆含谦想,他会求姻缘么?或者求安康福乐?
等林言写好了,他还有些想偷看。
“你写的什么?”
陆含谦试图去接,结果林言微微避了一下,直接交到了主持手中。
还反问陆含谦:“你写的什么。”
“......”
陆含谦被哽住了,无法回答。
主持审视着他们两人,突然道:“你是他的劫数,他是你的命数……也许,他会因你而死。”
然而林言与陆含谦都站在他面前,陆含谦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个“他”是指的谁,这句话又是对谁说的。
“什么”
陆含谦不由问。
然而主持不再言语,不肯多做解释了。
陆含谦与林言面面相觑,林言是全然不在乎,他寿命将近,他早已知道。
陆含谦则觉得老和尚胡说八道,有点不悦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只忍着没表现出来。
外头还有姻缘树的铁牌,小僧将他们两人名字写好,放在盘子的红锦缎中送过来,温和道:
“施主,红线需您自己系上。”
陆含谦看着林言,林言垂眼不语。
陆含谦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系,觉得太掉面子了。但僵持了会儿,眼看他不系,这铁牌就得拿回去又垫桌脚,只得十分别扭地接过来。
不知是太紧张的缘故,还是不熟练,陆含谦串红绳串了很久,却始终系不上。
直到最后,他终于打上结,铁牌的边缘却过于锋利,蓦然在他手指上划出了条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