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家南狮,师哥师弟
徐骏的座位隔了两排,充满担忧地看着这边。歇菜,蒋白的脑袋真撞出问题了,死人似的,说也说不通。
快到8点,班主任罗强推门,压住教室的嘈杂。还有一个男生同时进来,圆寸,脸小,滚一身的土,眉心淤青。
刚才那个炮仗。徐骏有不太好的想法。
“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班新来的插班生,以后你们都是同学,和平相处。”罗强嗓音洪亮,“特别是男生,不允许发生打架斗殴,来到正山就是正山的学生,听懂没有?”
徐骏扫蒋白一眼,精神孤儿趴着睡觉呢。
“来,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罗强说。
“没介绍。”伏城站在讲台旁,穿重德的校服,拎着重德的书包,和满屋子的正山对比鲜明,慢条斯理一擦鼻血,“第五组,最后一个座位能坐吗?”
果然是炮仗,连一句认怂的话都不会说。徐骏不太好的想法越来越明显。
“那个位置不行。”罗强知道蒋白的脾气,“徐骏!”
“到。”徐骏虚弱回应,想哭。
“伏城先坐你旁边,你是班长,多带带他,熟悉校园环境,尽快让他融入集体,少打架。”罗强下令。
徐骏点点头,早知道就不当狗屁班干部。
旁边的位置一直空着,徐骏开始挪桌子,网瘾少年当了班干部仍旧是铁血分奴,扣扣索索算着蒋白和伏城打起来要扣多少分。
这时,伏城拎着书包蹭过他的肩,他回头,炮仗已经穿越两排座位去炸油田了。
背影颀长义无反顾,颅顶高又圆显得脑袋很好搓。可冷逼逼的,逮谁炸谁。
第5章 师哥
蒋白在睡觉,头疼后必须睡一会儿,听到座椅搬动声才醒。睁眼是一张脸,冲自己笑,左嘴角有一个梨涡。
很深的小梨涡,笑才能看见,左嘴角有,右脸没有。
“我叫伏城,插班生,以前我真认识你,你长得特像我师哥。”伏城拉开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
“别坐。”蒋白脸抬起来,右脚踩在伏城屁股底下的课椅上,蓄力。
“真的,你和我师哥特别像,你看,我纹了一个JB,就是我师哥。”伏城翻出左腕,“这个JB不是几把的意思。你拽的那根绳,是我师哥初中校服的裤带。我爱丢钥匙,师哥怕我进不去家门,就说把我栓他裤带上,让我天天戴着。”
伏城很近,下巴尖快要搁在自己肩膀上,身上有淡盐味。蒋白又想起家里的大王,惹祸之后怂怂地猫着腰,圆脑袋上趴着飞机耳。
“几年前,我和你在少年组交过手。”伏城往前凑,笑容一窝蜂地给出来,小梨涡一笑就有,一笑就有,不笑就嘴角下压准备炸妈,“你基本功好厉害,比我强太多了,揍得我一直喊认输了认输了。你比那时候高,最起码高了10厘米,其实我也比当年高了不少,今年量身高,我1米83。我和我师哥舞狮子的,我这个身高在别家狮馆里妥妥当大狮尾,可我师哥举我,所以我扛狮头……”
话多。蒋白把腿一蹬,把伏城坐的课椅踹出8米远。
课椅撞在后门上,声响巨大。伏城反应快,在椅子起飞的瞬间站起来,直溜溜地立在蒋白旁边。师哥是真忘了,以前从不和自己动手。
师哥、裤带、舞狮、家钥匙、盐味、很小的梨涡……蒋白皱着眉,脑仁像被铁锤砸成浆糊。那身靛蓝色还没滚,站旁边罚站一样,等着自己理他。
他看旁边一眼,伏城从站立变成蹲着,顶着圆寸笑:“你真的特别像我师哥,长的,特像。”
蒋白想把这人踹走。“滚蛋行么?”
“蒋白。”罗强在前面批作业,“这是学校,不是你家,出去站桩功,40分钟自己回来。”
桩功是武术套路基本功,班主任的意思就是出去扎马步。放在普高是体罚,但在武校这算人人都练的站桩。
蒋白揉着眉骨,盐味又飘来了,他从后门出去,找了一个清净地方,起势,扎马步。
徐骏去捡课椅,顺便探头看一眼。刚入校那年,他也经常被拎出去扎马步,时长从5分钟慢慢递增。别小看这个姿势,很考验人,有功底的不能少于半小时,否则就白练。
马步扎稳了,站架随着体力和耐受力的增强才能变低。架势越低说明重心稳,爆发力也大。
蒋白这个死人的站架,就很低,一站一节课完全没在怕的。
“唉,不是我说你,你一个重德的,来我们正山也不老实。”徐骏把课椅归位,牟足劲把伏城往回拉,“看什么呢?”
伏城没理他,站在原地出神。
“你和我坐同桌,我带你是因为要保住3班的纪律分,惹急了照样收拾你。”徐骏又拉,还是没拉动。
“这盆花,谁的?”伏城指薄荷草,到了别人家地盘照样不懂收敛锋芒。
“蒋白的,千万别碰。”徐骏拎起地上的书包。武校要求装备统一,不搞攀比,书包都是学校发。这个带着重德大字的书包他也看不顺眼。
哪有绣了正山的书包好看。
“你穿什么号的校服,一会儿我去取。”徐骏再问,发现那炮仗根本没听,野猫似的,甚至想揪薄荷叶子,吓得他一把将炮仗薅回座位,“我劝你别,蒋白摔过脑袋,犯了病真把你打死,我还要帮忙毁尸灭迹。”
伏城的动作表情全消失了,坐在旁边像个木偶,眼皮微乎其微地抬了抬。徐骏不尴不尬地看着他,觉出旁边裹挟着一股敌意。
“为什么转学啊?”徐骏缓和气氛,“转学也不能往对家学校转吧。”
伏城没动静,悄声无息地坐着。鼻腔里没凝固的伤又破了,一道血流出来,停在上唇。他也不擦,目光直愣愣,又不在任何东西上停留。
“听说你们重德有两个刀法组冠军,一个是几年前了,初中的。一个是去年,高二的,你认不认识?”徐骏打听。同桌缓缓倾身,恹恹欲睡的眼神让徐骏怀疑他要抽冷刀子。
伏城用掌跟抹了一把鼻血,脸上多一道红也多了颓势。能他妈不认识吗?一个在楼道练桩功,一个就是老子。
“不爱说话?我跟你说,你和我搞好同学关系准没错,少挨几顿打。”徐骏往椅背靠了靠。其实这小子挺帅,又有土又有血都没遮住这张脸。特别是这个圆乎乎、毛扎扎的脑袋,看上去很好搓。
“来,小漂亮,搓一把就算交朋友。”徐骏伸出手。
“搓你爹啊。”伏城一下站起来,从后门出去了。
徐骏愣了几秒,拎起旁边的空书包从3层窗户扔下去。关自己什么事啊,就不该这么好心。
楼道里,蒋白闭眼调整呼吸,汗水还没有淌下来。
苏醒的第一周,他花了很多时间才记住两张脸,爸妈,可稍过一会儿就忘。再做自我介绍又要重新认识一回,可看他们哭的时候一点都不伤心。
全盘失忆。
可蒋白没想到自己还认字,做了多次脑扫描,主治医生说掌管记忆的区域受伤,语言识别的区域幸存了。还说每个外伤失忆患者都不一样,有人连字一起忘了,有人会记得音律,有人成了天才,有人则变成痴呆。
自己属于没摔成天才,也没摔成痴呆,认字不认人,抽象事物理解有巨大偏差,特别是数学。
严重到百以内加减法算了几个月才搞明白。爸妈和付雨拿来几百张照片给自己看,照片里,一个婴儿从出生长成15岁。
蒋白的成长过程,可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唯一能相信的,是身体。别人做起来痛苦万分的站桩,自己随随便便站稳1小时。脚尖挑起长棍,这双手知道怎么接,知道如何把力气从手腕甩到棍梢上。
突然恼人的盐味又闻见了,蒋白分神,往旁边一看。
左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闭着眼扎马步,姿势很到位。
右耳垂戴着一根银钉,像被熔枪熔化的水银珠滚在人的皮肤上,烫出了一个小坑。
耳洞?蒋白不想看。洞的位置像没选好,不在正中反而靠下,像打偏了。从侧面看,银钉和耳钉托显然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入口高,出口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