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家南狮,师哥师弟
到了下午, 师哥留下一些零食,换好衣服出门了,伏城写完几套语文试卷只剩下作文, 揉揉眼睛,爬进了安全窝。大王也跟着挤进来,一人一猫头抵头睡觉,像小时候。
陪爸妈应酬,一直是蒋白不愿意做的事。
单纯不喜欢。不愿意听别人口中的那个蒋白, 也不愿意被别人问想没想起来。他知道自己比不上以前了, 不用提醒。
“儿子,翁叔叔问你话呢。”蒋文辉适时提醒,“别总看手机了。”
蒋白收敛了目光,手机屏幕一片黑暗。“翁叔叔您说,我走神了。”
“别客气别客气,我和我太太真是看着你长大, 一转眼你比你爸高半头了。”翁家平朝蒋文辉敬了一杯,“你这个小孩子,没少让父母担心。我们都认识你,你以前记得可清楚了,哪个大人叫什么、家里做什么生意,你比你爸的脑袋还灵光。现在想起我们了吗?”
又是以前的蒋白。蒋白替肖咏沐挡了一杯白酒:“我替我妈喝。”
“蒋太太可真是好福气呦。”在座各位大多带点南方口音,翁太太挨着肖咏沐,手上戴祖母绿的翡翠,“先生能干,儿子又争气。小白小时候很爱说话的,还没长高呢,个子小小的就知道替你挡酒喝,乖的呦。”
白酒辣苦,蒋白咽了半杯,剩下半杯突然不想喝了。
4点离开,现在晚上8点,不知道猫粮放够了没有。蒋白继续盯手机屏幕,屋里两箱矿泉水,不会渴,开了空调,不会热,有电视,也不至于太无聊。
旁边是付雨,也在看手机。两人对视几秒,都想出去透透气。
“看他们……两个小孩子多好啊。”又有人给蒋文辉敬酒,“小白和小雨是青梅竹马,长大了是郎才女貌,什么时候请我们喝酒?”
“还早,还早。”蒋文辉哈哈一笑,“他们是从小感情要好,孩子的事我们不参与,让他们相处去。真有那么一天我再通知。儿子,给叔叔阿姨们敬杯酒,这些长辈都是爸妈的老朋友了,看着你出生长大。”
这些话付雨已经听烦了,面上不动,脚底下猛踩蒋白一脚。“叫你呢。”
酒盅已经被服务员满上,蒋白站起来一饮而尽,杯口朝下。“谢谢叔叔阿姨。”
“老蒋,你儿子这酒量肯定随你。”翁家平赞了声好,“以前小白可没这么实在,滑头得很!喝两杯就说头晕。现在这是放开了喝啊。”
“以前的我……”蒋白张了张口,“为什么会学武术?”
问题来得突然,整张桌气氛骤降,一张张精明老道生意脸闪过半秒尴尬,稍纵即逝。
蒋白不追问,摸了桌上一个打火机。“我出去抽根烟。”
“抽烟可不好。”果然有人劝,“你以前不沾这些,快坐下,别让你爸妈再担心了。”
蒋白拿上烟盒出去了,在吸烟室里坐了会儿,漫无目的地抽几根。再回贵宾间已经平和许多,付雨又是一副准备掐死自己的表情。
“你跑了,我脸都笑僵了。”付雨将脚下袋子踢过来,“我家就剩这些了。”
“谢了。”蒋白低声说,看过一眼,“就剩这几个?”
付雨瞪他。“我妈又订了几箱,还说你从小就爱吃我家的桃子。你爸妈都潮汕富豪榜了,能不能自己买?你是拿桃当饭吃吗?”
“可能你家的桃好吃。”蒋白说,付雨生气的表情最真实。手机屏幕终于一亮,猫睡醒了。
[我猫:师哥我肚子好饿,在啃桃核]
“你替我谢谢阿姨。”蒋白朝付雨说,眼睛却在桌上左右择选,“服务员,麻烦您帮我拿一下菜单。”
肖咏沐把手边的菜单递过来。“想吃什么?小雨你也随便点,今天是蒋叔叔请客,可别客气。”
“最近训练量大,我打包几个菜当宵夜。”蒋白慢慢翻餐单,点了两荤两素,刚要合上,“再加一份黄金糕。”
翁家平笑着叹气。“小白啊,你这薅羊毛的本事一点没差,从小这些叔叔阿姨请客,你准要打包几个菜回去吃。”
“谢谢翁叔叔。”蒋白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有果盘么?”
“有的,翁先生也点好了,是现在上还是餐后上?”
“我再加一份,直接打包。”蒋白想了想,“有青梅么?有的话麻烦您帮我加上。”
付雨用一种我特别懂你的表情瞄过来。“我没骗你吧,以前你真的爱吃青梅,我总见着你买。”
蒋白点头意思了一下,没再说话。付雨说自己爱吃,可爸妈从不买青梅,也没提过自己爱吃。都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两边说的话不一样,肯定有人在撒谎。
或者两边都没说实话,半真半假……蒋白端起一杯醒酒茶,给伏城回了一条等我回去。
饭局快10点才结束,先送付雨一家。蒋白撑着太阳穴看小王开车,或许失忆不影响驾驶,明年寒假可以考驾照。
回到家,没有大王出来迎接,蒋文辉和肖咏沐左找右找都没找到。
“猫粮和水碗都在你屋里吧?”蒋文辉问,“它肯定又躲你屋睡觉了。”
“嗯。”蒋白把餐盒放桌上,“我想吃几口水果,酒喝多了,现在头有点晕。”
“快进屋歇着。”肖咏沐把餐盒拎进厨房。
蒋白目光追着餐盒,直到它们被放进冰箱。回房间,关门上锁,屋里开着床头灯,电视机关上了,床上鼓鼓囊囊。
偷偷跑自己床上睡了?蒋白小心翼翼压下去,刚准备把被子掀开,一只货真价实的猫爪从被窝里伸出来。
狠狠一挠,手指又流血了。蒋白摁住被子固定大王,再从被窝里挖出一个睡着的,右耳只剩下耳洞,锁骨钉在昏暗环境下更亮。
大王散瞳到最大,一副准备挠死人类的架势。
这猫养不熟,埋了吧。伤口挤出血来,蒋白洗干净手再回来推伏城。“醒醒,醒醒。”
人没醒,猫倒是钻出被窝了。蒋白捏着伏城的耳洞捻着:“别睡了,起来吃饭。”
伏城睡眼朦胧一睁眼:“师……”
“嘘。”蒋白捂住他嘴巴,“我爸妈在外面,我锁门了。”
我艹?伏城这才提防,忽闪着眨眼再点头,左右嗅了嗅:“师哥,你是不是喝酒了?”
蒋白点头。“不喜欢我喝?”
伏城嗯了一声。
手心被伏城呼湿,蒋白才说:“喝得不多,替我爸妈挡酒的。”
伏城再嗅嗅,这个酒气不像喝得不多。但以前师哥很少喝,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喝醉了。“师哥你不高兴啊?”伏城歪着脑袋,让出一块枕头,“躺下歇会儿,我觉得你……不太高兴。”
喝了酒,蒋白嫌热,外衣脱掉真躺下了。门外是自己完全想不起来的爸妈,旁边是自己捡回来的猫,蒋白又坐起来,两个果盘餐盒打开,牙签扎一颗青梅给旁边递。
他给,伏城拿过去就吃,从不说谢谢,好像他们早认识一样。
“你跑我床上睡干什么?”蒋白也吃一颗。
“做噩梦了,梦里有人扒我内裤。”伏城披着被子,“到你床上壮壮胆。语文卷子我都写完了,明天写英语。你又不回来,出去吃香喝辣,老子一个人在屋里……”
蒋白抿着嘴。“大王不是陪你呢?”
“它又不是人。”伏城去抓荔枝,“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啊?谁惹你了?”
“没有。”蒋白面前是书架,照片几十张,可是没有一张有印象。
伏城也跟着他看书架:“你……也喜欢招财猫?”
“我不知道。”蒋白看着满柜子的招财猫,“我不记得自己喜欢什么,只是……”
伏城放慢咀嚼速度,静静听着。
蒋白闭上了眼,头疼随时会来,记忆随时会滑坡,没有人和自己说实话。脖子上空荡荡的,丢了重要的东西。“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以前是谁。我在深圳出过一次意外,就把所有事都给忘了,昏迷醒来那几天要打镇定剂,砸了不少医院的东西。我知道自己把什么事给忘了,可是我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