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家南狮,师哥师弟
11月份,天上打了一声雷,伏城被踹出南风堂的大门。
邱离和青让找到伏城的时候好像快下雨了,谁能想到11月还有雷暴雨。高昂去找他们师叔承认错误,说伏城不愿意开门,怕他在院里出事。师叔腿脚不方便,打电话让他们去狮馆看看。
结果狮馆的门大开,里面空的,想都不用想,邱离和青让料到伏城一定来了这里。
因为班旗是他的心病,要不是为了拿回旗子给他们师父下葬,估计这辈子伏城都不会找固定的狮尾,傻乎乎等着蒋白。
“走了,先回去吧。”青让从地上搀起伏城,脸上都打破了,“回去休息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带邱离把南风堂埋了。”
邱离狠狠在南风堂的门上补了一脚,帮着青让把伏城扶起来。
真要下雨了,雷声一声比一声近,即将来一场不符节气的暴雨。伏城回到自己的院,冷清气氛和南风堂对比鲜明,桩子再新、行当再好也没用,没有人,这些都是摆设。
守不住,喜欢南狮的人越来越少,练的人更少,比南狮好看好玩儿的东西越来越多,守不住了。
差一个人,没人和自己舞狮子。伏城回到屋,打开柜子,拎出老爸的狮头,狮批扎进裤腰里,自己一个人上了桩。
白花桂角,天知地觉。伏家南狮少了一半。
“伏……”邱离想叫他下来。
青让拉住邱离。“让他静一静,他扛得住。等他缓好了,不如商量下怎么把班旗弄回来。”
邱离咬牙。“抢不就行了!”
青让摇摇头,先不说南风堂那么多人,他们3个能不能抢回来,师父下葬是入土为安,要是知道班旗是3个徒弟挨了打抢回来的,怕是不能安息。
“那你有什么办法?”邱离一阵气馁,看伏城在桩上前跃后退形单影只,“咱们两家都是舞文弄墨,也没谁能出人打一架了。”
“不能打架。”青让叹气,“要是蒋白在,他也不会让咱们去打架。”
伏城的动作慢下来,到了最高的桩把狮头抛下,一个人孤独地蹲在上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能打。”青让若有所思,“这件事需要找狮行的长辈出面……”
推门声将他们的思路扯断,蒋白拎着正山书包,回来了。
邱离愣了愣。“师……”哥字他犹豫了下没有喊,和青让原本是靠着桩聊天,瞬间笔直地站好,掸掸裤子,怕姿态不行被骂。从小他们都是蒋白管,惹了事或者没考好,不敢告诉家长和师父,都是蒋白去解决。
但不对,邱离一下又松了劲儿,蒋白把他们忘了。
青让却从蒋白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他杵了一把邱离,伴着轰隆隆的远雷声,有什么事不一样。
木遇厚土则发,只差一场雨水。
乌云压顶,下午的天空完全看不出明亮,白闪若隐若现。院里的安静如同水面上浇了一层厚石油,毫无生机又等着谁跃出来。
伏城蹲在桩上擦脸,擦着擦着回了头。
蒋白站在邱离和青让前面,拎起了伏家班的狮子头。
“师哥?”伏城站起来,心无旁贷跳到低桩,落了地。
“脸上怎么了?”蒋白被汗包裹,跑来一路梦里的人转身露了面,终于看清自己一直在背后看顾的人是谁。他爱笑,叫嘶哥,自己抱着他吃冰棍,撩开背心暖他的小肚子。给他买素馅包子,不爱吃了,自己掰开包子皮,吹着包子馅儿喂到他嘴里。天生硬,哭着求不开小胯,自己舍不得,一直没给压开,长大了突然叛逆,吵闹着要扎耳洞、打锁骨钉,自己不放心,亲自动手,帮他找医院。脸上一个小梨涡,背后两个深腰窝。穿着白袜子到处踩,袜底前掌脏成小猫肉垫。
“脸上……”伏城鼻子酸,使劲憋,“被人打了,欺、欺负我家没人。”
“谁打的?”蒋白左太阳穴一条血道,一路的笑容留到现在,“师哥带你出气。”
雷声之下,舞狮的少年又站在一起,如同4岁之后再没分开。
第61章 激活20%
伏城眼皮一疼, 犹如晒脱了皮,酸得发沉、沉如火烧,拼命把眼裂里的水往回压, 装风平浪静。
“谁欺负你了?”蒋白摘下书包, 天沉如傍晚。
伏城两边肩膀猛抬了一下, 深深喘进一口气。哭出声。
蒋白轻轻放下狮头,在桩下抱了他。伏城哭得声音小,只在喉咙里哽着。蒋白只好把手掌覆在他的喉结上,去感受里面到底说着什么话, 是骂别人还是骂自己。他想让伏城说,可伏城咬死了牙关。
伏城看着蒋白哭, 眼睛直勾勾瞪着他, 又变成盯,再变成看。这些年他已经习惯忍耐,孤单什么的说出来简直矫情, 他不是离开师哥就不行的小屁孩,可以独自消化,把不高兴吞进肚里咽进嘴里。
他也烦,烦自己从小眼睛浅,委屈起来水分多, 又当着师哥哭鼻子。
蒋白却想让他说话, 听他声音。他把两条胳膊穿过伏城腋下,紧紧压住他的后心。伏城流着鼻涕又开始推,他再拉回来,反正是拉了几次才乖乖嵌在自己胸口挨抱。
“说话。”蒋白想让他骂出来,想把他的嘴撬开,不断地摸那颗滑动的喉结。伏城就在他眼前哭了, 自始至终只有类似哽咽的哭声,艰难干涩滑出来的眼泪。
不记得自己以前是怎么哄师弟的,现在蒋白只能束手无策拥抱他。伏城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死死咬住,恨不得上下齿列咬合零缝隙。他把手指停在伏城的后颈上,把伏城放在自己两臂的钳制里,终于听出他哭得厉害。
伏城哭出声,一开始不让抱,说什么都不肯抱着,慢慢才双手抱住蒋白的脖子,让抱了。师哥回来了,他这么想着再眨眼,泪珠子串串似的掉个不停,只好埋着脸,把师哥白色外套的布料紧咬在嘴里,恨恨地嚼一嚼。
“别哭……我看看脸。”蒋白笨手笨脚把他搬起来,声音可能和曾经哄自己最喜欢的师弟差不多了。他一遍遍摸伏城的脸,好小的脸,巴掌大,下巴尖放进手心里正好。另一只手像枕头那样垫着伏城的后脑勺。
小圆寸,薄薄的,后脑勺有个平直的小滑坡,摸上去毛扎扎可意外顺手。鼻梁骨上轻微擦伤,几道小伤口流着血。
“傻逼王八蛋。”伏城喘息着张开嘴,哭得口水从嘴角流出来,身体仍旧紧绷,反抗仍旧剧烈,“你他妈……你他妈不是说很快就回来……人呢?没人……你……”
“别哭了,我现在回来了。”蒋白一滴滴擦他眼泪,摸他哭花的小脏脸。当伏城终于承认自己身份的一刹那,满足感难以言喻。
不是别人,是自己。伏城透过自己看到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可自己想起自己了么?没有,但看到伏城哭,蒋白感受到了难过,特别难过,难过到他不敢看。
他以为自己捡了一只被人丢弃的流浪猫,原来不是,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家猫遍体鳞伤找回来,带着自己连根拔起的记忆,喵喵叫找回来。自己这个傻逼竟然没认出来。
“别哭了。”蒋白说。师弟一低头,眼眶里更红了,分不清楚是哭的还是揉的,好像哭了很久。
伏城慢慢稳定下来,脸色透出焦躁和疲惫。他很想说话,可语言卡在舌根底下,缓缓掉进胃里。他想喊,喊你滚蛋,喊这个世界玩儿完了,喊师哥,喊你终于回来了,喊我他妈好没出息我好想你,喊要死咱们得死一起。
“你还知道回来……”邱离小声嘀咕,走了上来。
“师哥。”青让笑了,“欢迎回家。”
蒋白握紧了拳,朝他们点了点头,继续帮伏城擦脸。他暂时没想起来太多,甚至嫉妒15岁的蒋白。那个蒋白拥有那么多东西,还有3个师弟的共同回忆。他们一起长大,他一定见过小时候的伏城,听过他叫嘶哥。
“谁欺负你?”蒋白问。现在,这些都是自己的了。
伏城本能地点点头。这些年的吃苦忍耐瞬间击碎化为泡影。小时候,自己顶着满脸土和眼泪哇哇回来,师哥从桩上跳下来,也是这样,拉着自己的手问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