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白昼边界
对话终结在严厉的呵斥下。
一直在屏息的谢景迟慢慢吐出肺里的浊气,很难界定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止是谢明耀,他也很久没有见过方如君了,好像从他成年开始,这对讨人厌的夫妻就再没有以具体的形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他们和这间屋子一同变成了一个笼统的、不那么让人愉快的概念缩影,被他远远地抛在了过去的时间当中。
三个多月前的那一幕在谢景迟眼前闪回。
那个时候,走廊的灯火就和江面的星光一样黯淡,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出浓妆之下方如君脸色透着病态的青白。
原来方如君是生病了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景迟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什么手术?”
险些撞上人的女佣们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去,不过等她们看清面前的人是谁,那份恐慌稍稍淡去了一些。
做他们这行的不应过多谈论雇主的是非,但是在服务于这栋屋子的大多数佣人眼中,谢景迟并不是他们的雇主。
女佣们都是Beta,年轻的、声音甜的是没见过生面孔,年长的那位……谢景迟隐约觉得她有几分面善——他很少用心去记这些人的事情,会给他留下印象的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光线愈发黯淡,远处的夕阳被夜色吞没,谢景迟站在阴影当中,一反过去的漠不关心,微笑着同她们颔首致意。
面对他难得的强硬,年轻的女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年长的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
“我们什么都没说,让我们过去。”她毫无恭敬之意地对谢景迟命令道。
谢景迟假装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依旧站在原地,无形之中堵死了她们的全部去路。
他低垂的目光落在他们三人被拉得长长的影子上,漂亮的面容上流露着几分不知真假的怜悯,可惜口吻中轻轻的嘲弄出卖了他。
“方阿姨病了?我怎么不知道?来和我说说,她是不是要死了。”
离开的时候,谢景迟才发现自己有超过五个未接来电,最近一个是在十分钟以前。
这些电话都是秦深打来的,而他完全没有发觉——在谢明耀的书房,他为了防止各种各样意外情况,特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事后又忘了调回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断线了几秒钟,接着就手忙脚乱地回拨了过去。
十多秒钟之后,电话接通了。
“谢景迟,你在哪?”秦深开门见山地说道。
耳边是秦深质地冷冽、带一点沙哑的嗓音,谢景迟愣了下,“我在七文山,我回来……拿点东西。”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
“你还在那边吗?”
谢景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或者说想到了也不敢确认,“还在,准备……”他想说他准备自己打车回去,只是要先下山。
“不用了。”秦深打断了他没说出口的话语,“就站在原地,等我来接你。”
谢景迟本来想说不用麻烦你,可是秦深没有给他拒绝的空间。
电话挂断以后,谢景迟盯着屏幕发呆,心口某个地方古怪地发着烫。
从夕阳西下到夜色初临,每一分钟天空都较上一分钟黯淡些许,在淡紫橙黄的灰烬边缘,天边升起一颗青色的星星,不远处是月亮影影绰绰的轮廓。
今天是弦月夜,谢景迟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夏夜的星空,最后挫败地承认,城市中心并不适合观星这种需要高可见度的精密作业。
他在山脚等了整整二十分钟,终于等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车窗落下,谢景迟看见秦深那张典雅俊美得好似水墨画的脸庞。
“上车。”
上车后,被晒得脸颊通红、浑身是汗的谢景迟喝了两杯水才稍微平静下来。
秦深没有问他回来做什么,是他自己忍不住想要和这个人分享。
谢景迟翻开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页。
曾经这里有一页是属于江行云的,后来被盖上了死亡注销的章,再后来连这个也不剩下,只有他、谢明耀、方如君和谢煊四个人,而他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那三个人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他只是一个多余的外来者,被生下他的人无可奈何地丢下了。
“你看,这里是我。”
秦深低下头,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姓名,谢景迟;第一性别,男;第二性别,Omega;婚姻状况,未婚。
谢景迟努力控制着那些翻涌的情绪,不要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奇怪,“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你去登记了。”
他以为秦深多少会针对这件事说点什么,却怎么都想不到秦深直接把那个本子从他手中拿走放到了一边,
“谢景迟,搬过来吧。”
谢景迟愣了下,没有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我不是……”他想说他不是一直住在这个人的家里吗?
“我是说再也不回去的那种,你到现在还觉得你只是借住在我那里对吧?”
心事被说中的谢景迟下意识就想说不是,可是对上这个人的目光,到嘴边的话绕了无数个弯都没有办法诉之于口。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他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皮革的接缝处。
秦深凝视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不是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吗?既然要和我结婚,那就来和我一起生活,从此和那些人再也没有纠葛。”
和谢明耀他们彻底决裂,开始全新的生活,这实在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
“如果你答应的话,过两天我让人来把你的东西全部搬走。”
谢景迟被他看得不是很自在,晕晕乎乎地就跟着点了头,“好。”
“迁户籍的事情,明天一并去申请好了。”
秦深抽身,两人间距离被拉开到十公分以上,谢景迟的心跳却还是没能恢复正常。
“可以。”他骤然变得贫乏的词库里似乎只剩下这么几个字,除了好就是可以。
为了稳定心神,谢景迟强迫自己看窗外,结果这一看就发现这不是回南安路的方向。
“我们这是要去哪?”
谢景迟以为秦深会说先去吃晚饭一类的话,却怎么都没有料到秦深又问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谢景迟,你要跟我回家吗?”
“可是……”可是要回去的话不是这条路。
“不是南安路,是我从小住到大的那个家。”秦深目光中充满了谢景迟读不懂的复杂情愫,“准确来说,我从十三岁以后就住在那边了。”
第44章
“南安路的房子是后来买的,因为离公司比较近,所以平时都住在那边。”
隐没在层层叠叠茂密林荫之下的纯色小楼,太阳落山以后,月亮静悄悄地升起来,照亮了安静的院落。
静谧的庭院内,嶙峋的假山和潺潺流水,路旁种满了白色的山茶花,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虽说主人不常在这边居住,但房屋日常的维护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在做,不至于荒废成鬼屋。
楼房的内部装潢摆设给谢景迟一种怪异的熟悉感:浅色的地板,深色的家具,客厅中央的壁炉因为此刻正处于炎热的夏季而暂且搁置。
不等他想明白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种宛如上世纪租界投影的复古格局,身边的秦深就又开口说话,“我小时候生活在国外,被爷爷带回来就一直住在这边。”
秦深父母双亡后就被爷爷秦念川接到身边,亲自抚养长大。
以己度人,谢景迟不愿过多提起他的伤心事,草草将话题扯到别处,“这样啊。”
“这里是我的房间,没有锁,你先进去等我。”
一想到门后是少年时代的秦深使用过的房间,谢景迟就变得像是那些近乡情怯的人,久久不敢推开门。
在南安路那栋房子借住的几个月间,他全部的活动范围只有客厅、起居室和自己的卧房,一次都未曾踏足过秦深的私人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