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白昼边界
假期里谢景迟不止一次在秦氏做实习生,傍晚在其他同事们搭乘下行电梯的同时一个人去到34层,陪自己日理万机的丈夫加班或是两人一起回家。
从秘书部到集团里的全部高层,所有人知晓他们的关系,所以在做汇报的时候没有人会特意去避开窝在一旁沙发上的谢景迟。
“再说吧。”谢景迟含糊地回答道。
“其实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好的。”秦深难得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刚洗完澡?”
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水珠顺着谢景迟细长白皙的脖子滑落到锁骨的阴影里。
谢景迟发出短促的鼻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答案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
“下次记得擦干。”秦深用指腹抹去了那颗碍事的水珠。皮肤的触感像冰冷的丝绸,柔软光滑,又没有多余的温度。
谢景迟胡乱点了点头,“知道了。”类似的话他答应过许多次,然而下一次还是忘了照做。
秦深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过去把空调温度打高了一点。
“你先睡,别等我。”
秦深洗完澡去书房处理了一些剩余的工作,回到卧室发现谢景迟竟然还没有睡着。
风雨交加的夜里,雨势突然变得大,青白的闪电数次将房间里照得亮如白昼,然后发出隆隆的巨响。
高楼在雨和雷猛烈暴戾的撞击下轻轻摇晃。秦深亲眼看到天空又一次亮起来,谢景迟立刻惶惶不安地捂住耳朵。
“害怕这个?”秦深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以怎样一种心情发现这件事。
“没有。”谢景迟摇摇头,用气声说,“就是……太近了。”
太近了。平时的他从不害怕打雷这种小事,可这一次的雷声近得就像贴着玻璃,在他的耳边炸开。
“过来。”
秦深在心里数了三秒,三秒后,还迟迟不肯挪动的谢景迟就被人抓了过去。
“这样还怕吗?”
秦深的手比他要大一些,正好能将他的手掌全部覆盖住。
谢景迟有记忆以来头一次,在打雷下雨的夜里被人耐心地哄着闭上眼睛。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真的太麻烦太难对付,秦深还是不耐其烦地替他隔绝掉那些可怕的梦魇。
他靠着秦深的胸膛,靠着这个人的心跳冲淡了恐惧,最后慢慢地睡去。
谢景迟以为自己能够一觉睡到天亮,可是半夜里他再度惊醒。
三点半,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腰上搭着某个人的手臂,为了不惊动他,这么多年早有经验的谢景迟安静地偏过头。
天是黑的,像一片曝光过度的胶片,沉沉的不透一丝光。
雨同样还在下,哗啦啦的雨声不绝于耳,如同要将天和地连接在一起,变成一片清净的、什么都没有的废墟。
听了一会,谢景迟才发觉自己的后背都是冷汗,心跳得很快。
他隐约记得自己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
五岁以前明明是他生命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却像做了噩梦一样,久久不能平静。
许久以后谢景迟才知晓,这注定不是一个安稳的六月。
湿漉漉的梅雨季节里,气象台连发三次红色暴雨预警,谧江上游某座小城因此爆发泥石流,无数人彻夜不眠连夜抢险,还是有不少生命就此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在这样一个惨剧频发的夜里,沄港市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距离南安路数十公里的城市近郊,因为大雨冲刷开了表层掩盖的泥土,某个人被深埋的遗骸终于得以重回人世。
第57章
谢景迟不记得这是他第多少次做这个梦了。
炎炎烈夏,蝉鸣依稀,安静的午后被尖锐的警笛声撕开了一条裂缝。
蒙着白布的担架被人从屋子里抬出来,大约是出于对死亡的敬畏,所有人都静默着不发一言。
“爸爸!爸爸!”
还没有成年人腿高的小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他一边跑一边喊,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逼仄静寂。
“你们要带我爸爸到哪里去?”
沉默的、面目模糊的人群像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洋,将“他”和担架上的那个人远远地隔开。
这条路对“他”来说就像人的一生那样漫长,在“他”好不容易触碰到了白布的边缘,忽然有人从后方将“他”扯开。
“别过去,小迟,别过去!”人群中唯一能看得起脸的女人不顾“他”的撕咬扯打,将“他”从距离担架一步之隔的地方带离。
“听阿姨的话,别去看,这不是你该看的。”
她抓得很用力,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过了会,“他”停止了挣扎,茫然地和她对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看爸爸?”
她摸着“他”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脸颊,将“他”按进自己怀里,低声说,“别去看,很吓人的,先生肯定也不希望你看到他这幅样子……”
“他”还不能完全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天真地,“那等爸爸病好了,我还再看到他吗?”
“……”
离人群不远的地方,成年后的谢景迟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像在看一出拙劣的闹剧。
抱着“他”的女人如同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和站在远处的谢景迟遥遥相望。
“小迟。”她这样呼喊着,不知是在劝慰她怀里那个孩子,还是在叫他这个突兀的旁观者。
“申阿姨。”谢景迟礼貌地同她颔首致意。
下一秒,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最后定格在一个扭曲的笑容上。
这是一副很诡异的场景——女人的上半张脸在哭,而下半张脸又在笑,两种截然不同神情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给人带来强烈的割裂感。
看过了太多次,谢景迟早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这一切,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和悲伤。
“就这么好笑吗?”
他不知道对这个曾照顾了他三年多的女人来说,用提前准备好的空罐换掉江行云从不离身的哮喘喷雾,害他突发疾病死在家里,就这么值得高兴吗?
通常来说,女人不会给他然和回应,然而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当问句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谢景迟清楚地看到,女人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变成了两个黑乎乎的洞,从孔洞中流下了鲜红的血泪。
“我好痛啊,小迟,我真的好痛啊。”
六月中旬的一个早上,家住沄港市郊区的郑女士决定去家附近的山上看看自己种的那几棵树。
下山途中她不小心偏离了原本的路线,走上了一条更为崎岖的小路,路上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她停下来,发现是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深色编织袋。
因为大雨的冲刷,原本深埋在土中的编织袋露出了顶上的一部分。被人类天性中的好奇心驱使,她弯下腰,拉开编织袋上的拉链,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天光昏暗,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外层缠满胶带的黑色塑料袋和什么东西腐烂了的浓烈恶臭。
回想起刑侦片里看过的内容,瞬间涌上心头的恐怖和惊惧让她停止了探索,立刻拿出手机报警。
她颠三倒四地说自己在山上发现了尸体,而110那边始终认为这是拙劣的恶作剧,苦口婆心地和她说动物尸体腐烂同样会发臭。
最后在她的坚持下,公安还是派了人到这边来。
当编织袋被警员从地里挖出来,她这才发现袋子比她想得还要大一些,而且看起来真的很沉。
确定她没有说谎,警员们的脸色也不复最初的轻松愉快。
为首的那个女Alpha警员用刀子小心翼翼地划开外层的透明胶带和塑料袋,当被层层包裹的内容物展露,在场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
一位看起来文弱的男警员立刻捂住了郑女士的眼睛,但还是太迟了。即使腐烂成这样,包括郑女士在内的所有人也能轻松地辨认出这是一颗属于人类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