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白昼边界
在她翻身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后颈附近那片密密匝匝的牙印,新的叠着旧的,宛如罪恶的年轮。
察觉到有人来了,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再也不跑了。”
“妈妈……”他试着靠近,用自己的手去安慰他,“妈妈,是我。”
她的脸孔藏在海藻一样的头发后面,发现来的人是他,她崩溃似的哭了出来,一会求他不要看,一会求他放自己出去。
害怕极了的他做了一个许多年后他一直后悔的举动,他转身就跑,甚至连门都忘了关上。
到这时他才明白那个男人口中的“宝物”到底是指什么——他的妈妈,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试过报警,但没有用,家里的电话线被剪断了,用公用电话的话警察只当他在恶作剧。
之后的无数个夜里,睡不着的他站在二楼和三楼中间的楼梯上,听着门后那些哀求和呻吟,胃里一阵阵翻涌。
失去了爱情这层遮羞布,成年人的欲望肮脏不堪得让人触目惊心。
暴露以后那个男人也没有悔改,只是偶尔会打开三楼的门,让他去看看他的妈妈,坦然得好似他们本来就该这样。
因为第一次他逃跑了,所以之后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会害怕地摇头说自己不知道,求他不要和那个男人一起试探她。
明明他是真心想要放她走,为什么她始终都不肯相信?
为了证明他没有骗人,他趁着那个男人不在偷出她的证件和护照放在他面前。
他还没开口,本应在外面和人谈生意的那个男人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在他被暴怒的男人殴打的同时她始终冷眼旁观,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起先他还会哭或是呼痛,后来他就学会了咬着牙默默忍耐。
他知道,以前他不小心磕到膝盖都会心疼得掉眼泪的妈妈再回不来了。
没有人在意他,他的家早在那个很久的从前就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狱卒、犯人和狱卒饲喂的一条狗。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十三岁。
学会了听话和顺从的妈妈终于能够离开笼子,但他的心里没有一点类似于喜悦的情感。
一副撕碎了再拼凑起来的画,乍看之下和过去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到处都是无法弥补的裂痕。
今天是他们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他们罕见地决定出门庆祝。
“我也要去。”
盛装打扮的妈妈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不可以,今天是我和你爸爸的结婚纪念日,我们需要二人世界。”
“所以我是多余的,不需要的?”
“不是的。”在那个男人的注视下,她抱住他,“不是的。”
她的身体很冷,他犹豫不敢伸手回抱。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伤痕累累的后颈,可是隔着她单薄的身体,那个给了他另一半血缘的男人面目模糊,像一个魔鬼,让人畏惧。
在她将要松开手之前,她附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令他永生难忘的话,“我会看着你,哪怕我死了,我也会一直看着你。”
说完她松开了手,巧笑倩兮地回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撒娇。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其实并没有在笑,而她的眼神也异常的冷淡,像冰又像火,炽烈又悲哀。
她确实是很优秀的演员,这一刻他终于信了,她确实能拿到那么多奖,而不是那些人说的花瓶。
“等我们回来。”
——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因为情况特殊,司机很多年前就被解雇了,现在是男人亲自开车。
他站在二楼的窗户边上目送,直到车子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
第二天早上,多伦多警方联络了他。
透过警官的话语,他大致知道了他的父母在路上遭遇车祸,车子冲出道路直接撞在了路边的花坛上,导致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母亲当场死亡,父亲在送往医院抢救两小时后也被宣布了脑死亡,现在由他决定是否需要终止抢救。
出于不必要的善意,他们还对他隐瞒了一点,那就是事故的是他母亲抢夺方向盘导致的。
“拔管好了。”
隔着急救室的玻璃,他最后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是个高大英俊的男性Alpha,而病床上的男人被撞得像一团烂肉,任何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只有微弱起伏的胸口和能证明他还活着。
脑死亡,用玄乎一点的说法就是他的灵魂已经去见了上帝,留下来这具无用的躯壳,就算靠呼吸机等一系列生命维持装置勉强保住了这点脉搏也不会有奇迹出现。
签字以后,心电图上的那条线很快变成了没有起伏的直线,白皮肤黄头发的警官让他不要难过。
“她解脱了。”他喃喃自语道,“他应该会下地狱。”
“你说什么?”那个警官没有听清。
“什么都没说。”他想要假装悲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流不出眼泪,“我很好。”
他的确很好,好到所有想要帮助他的热心肠警官都觉得他这幅样子可怕。
几天后,自称是他的爷爷的老人找上门,帮着他处理了他们的丧事。
因为她在国内没有别的亲属,他就自作主张地将她葬在了当地的公墓,而那个男人的骨灰被他新来的爷爷和他一起带回了国内。
十多年间他一直在想为什么她要留下那样的话作为临别遗言。
——我会看着你,一直一直看着你。
被伤害的猎物本能地惧怕猎人的气息。
她很早就发现了,他和那个男人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她才那样害怕、提防他的靠近。
第65章
就像和江敛说的那样,拿完毕业证谢景迟又在这边待了好几天。
大约是时常下雨的缘故,汀城的夏天总是和烟雨朦胧几个字脱不开干系。
某天早晨,谢景迟回自己那间小公寓拿复习要用的书本和资料,路上突然下起蒙蒙细雨,忘带伞的他从停车场走到公寓楼下,短短十几米身上就被淋湿了不少。
从他走到他这次回来刚好一个月,期间没有家政来打扫,地板家具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尽头的落地玻璃也雾蒙蒙的。
穿过客厅和走道,兼当书房的卧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床上蒙着床罩。
湿衣服带来的不适让他短暂地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他打开衣柜门,想随便找件干净衣服换上。
已经空了大半的左边是属于他的那半,右边……望着那些显然不是他尺码的西装和衬衫,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无数个无眠的夜里,孤身一人的他抱着这个人留下的外套,靠上面那点微不可查的信息素带来的慰藉……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柔软的毛呢就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连衣服都顾不得换的他慌乱地关上衣柜的门,背靠着坚硬的木头,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太多了,从衣柜到厨房,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另一个人曾生活过的痕迹,所以一开始他才那么不愿意回来——他宁可躲在江敛那里,也不愿意面对过往。
房子是无辜的,之后他得找个时间清理一下,把这些不属于他的东西收拾整理出来打包装好,再由它们的主人决定是扔掉还是送回。
虽然过程很痛苦也很难以接受,但这是划清界限的第一步,为了以后他也必须跨出去。
到返程的日子,江敛没有劳烦其他人,亲自开车送谢景迟去机场。
前方红灯,江敛侧头,“小迟,我能问你件事吗?小迟?”
副驾驶席上的谢景迟眼皮疯狂跳动又迟迟不肯醒来的样子跟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似的。
江敛脸色越来越难看,“小迟!”他扬高了音调,决定他再不醒就伸手把他摇醒。
“啊!”谢景迟惊喘一声,满头冷汗的醒来。
江敛递给他一张纸巾,“擦一擦。”
他无焦距的眼神从江敛脸上滑落,“谢谢。”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出的气又湿又冷,连一张纸巾都差点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