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损
“怎么能占同学的便宜。”陈栖叶声音也比昨天沙哑,他动了动脚,有些受不了裤腿里的痒意。昨天他刷题刷到凌晨两点,一早起来后身上的红疹转移到大腿内侧,比前两天还痒,整堂晚读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秦戈不确定地用手背贴陈栖叶的额头:“你好像发烧了。”
“啊……可能吧,我免疫力不好。”陈栖叶迷迷糊糊的。
秦戈提议:“去校医室看看吧。”
陈栖叶并不想去,正盘算今天晚上两节夜自修能写多少题,秦戈抓住他的手腕往楼梯走去。
“你脑子万一烧坏了怎么办。”秦戈想弥补昨天的失态,更想逃晚自习,在大夏天送温暖:
“走,我请你挂瓶。”
第10章 同伙
秦戈带陈栖叶去了一楼的校医室,体温计一量,陈栖叶烧到了38.9度
还没开始头晕的陈栖叶对这个数字挺意外的,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校医:“可以给我开点退烧药吗?我高三的,没时间挂瓶。”
“可以啊。”这些年医院都在提倡多吃药少挂瓶,校医当然答应。秦戈“哎”了两声让医生先别开单子,问:“哪个效果快?”
“那肯定是挂瓶啊,”校医眼尖注意到陈栖叶摩挲的大腿,问道,“你是不是过敏起红疹了?”
“嗯。”陈栖叶点头,“我经常过敏,熬夜累着了就容易变成感冒发烧,我都习惯了。”
“你对自己的健康情况还挺了解的嘛。”校医最后还是开了个挂瓶的单子,“你还是用点抗生素吧,我怕你这种情况拖着反而不好。”
陈栖叶还想说些什么,但校医说的话正合秦戈的意,他接过单子,二话不说把自己的校园卡放在刷卡器上。
陈栖叶听着刷卡成功的提示音:“……”
校医去药房配盐水,陈栖叶坐在输液台前,双腿并拢双手交叉,秦戈站在边上观察他,总觉得陈栖叶乖巧到过分拘束。
都这么大人了,总不能怕打针吧。秦戈腹诽,陈栖叶始终不能放松的手背证实他的猜想。
“别怕,不疼的。”校医拍打陈栖叶的手背,用棉签反复在透着轻紫血管的皮肤上消毒,陈栖叶一想到自己马上会见血,手就不听使唤,秦戈护住他的脑袋,安慰道:“别看。”
陈栖叶眼睛一闭,再睁开,视野里只有秦戈的校服下摆,上面龙飞凤舞描画着一排字——通天门下小许巍。
随后陈栖叶感受到手背一点轻微的刺痛,秦戈的手在自己头发和后颈的触感更明显,他仰头,看到秦戈的目光直直落在针管上,嘴微张着,等管道里没有血色后低下头对自己说:“好了。”
两人对视了一两秒,校医摘下盐水瓶,让秦戈把人带到输液室。房间里只有五六张椅子,没有其他学生,秦戈就把瓶子挂在唯一的一张软躺椅边上。
陈栖叶并没有享受得躺下,他微弓着背,跟秦戈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能行。”
好不容易有机会翘夜自修,秦戈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呢:“没事,我陪着你。”
“真的不用……”
“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一点都不可爱。”秦戈故作不耐烦地往事重提,“你小时候吃我巧克力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话。”
陈栖叶立马就沉默了,秦戈算是看出来了,陈栖叶这人经不得逗,是听人起哄两句都会耳朵红的性子。
秦戈放软声音,正经问:“你晕血?”
“有一点吧……”陈栖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很长一段时间,陈望的私生活混乱,不仅把男人带回家,用HIV试纸的时候也不会特意避着儿子。陈栖叶每次都能看到陈望用采血针扎破手指挤出血滴在检测区,等待二十分钟后试纸上没出现红线,在健康边缘游走的陈望脸上浮现得不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和庆幸,反而是溃败和落寞。
陈栖叶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外向些,跟秦戈道谢。
“真谢我就快点好起来。”秦戈想到校医提到的过敏,“你昨天脖子上的红疹也是过敏反应?”
陈栖叶点点头。秦戈开始话多了,又问他是不是由飞絮灰尘引起的,陈栖叶摇头,说他什么时候过敏完全是玄学,根本算不准时间和季节。
秦戈皱眉,不能理解:“可我小时候从没听你提过这事啊。”
“我升高中后才这样,”陈栖叶无奈地笑,躺进椅背,“小时候又不需要熬夜刷题。”
两人都笑出声,都渐渐沉默。陈栖叶微仰着脑袋看天花板上的灯,输液室里安静到只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工作声,秦戈在陈栖叶的余光里侧过脸,陈栖叶也看过去,他的手背因为输液而变冷,他的心是热的。
陈栖叶先开口:“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啊。”
秦戈神经大条惯了,没听出陈栖叶语气里的忐忑和期待,揶揄道:“你吃了我这么多零食,为什么还这么瘦。”
我现在不怎么吃零食了。陈栖叶想说的是这句,脱口而出地却是自己最想知道的。
陈栖叶急切又不合时宜:“你为什么突然离开杭城?”
秦戈脸上的笑容一僵。
“……就、就正常搬家啊。”秦戈断断续续地说,“我妈潭州人,我跟着回来上学啊。”
陈栖叶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你父母都在杭城工作——”
“我爸死了。”
陈栖叶眼前闪回秦戈在那个雨天里孤独又执拗的背影,张嘴说不出话。秦戈现在提到秦思源的时候并没有悲伤,冷漠得不像在谈论自己亲生父亲,而仅仅是个陌生人。
陈栖叶意识到自己问多了,说了声抱歉,低头不好意思再跟秦戈聊。秦戈叹了口气,也挺郁闷,一声不吭想别的事。陈栖叶觉得尴尬,但药水滴得太慢,他没忍住问秦戈:“你能……帮我去教室拿几张试卷吗?”
秦戈看着眼里充满对学习的渴望的陈栖叶:“……”
秦戈给对学校环境还不大熟悉的陈栖叶科普:“校医院隔壁就是印刷室,别说几张,一打试卷我都能给你拿过来。”
陈栖叶以为秦戈嫌自己屁话和琐事多,乖乖闭嘴,秦戈又叹了口气,出门再回来,手里多了一张数学试卷。
“裴哈哈刚发的,你谢我的时候到了。”秦戈大笔一挥写下自己名字,双手一摊给大佬递笔。陈栖叶被他的动作逗到了,也松了口气,秦戈没生他的气。
他没插针头的手接过笔,草稿纸一铺开,开始了竞赛学霸的表演。不到半个小时就写完选择填空题。
但他的眼神比半个小时前涣散——盐水挂到现在已经过半,他没觉得多神清气爽,发烧应该有的头晕眼疼倒是全来了。
“那你睡会儿,运算我自己来。”秦戈抽出他握着的笔,从别的椅子上拿来毛毯给他盖上。算了几道题后他随意地扭头看看陈栖叶,眼神就收不回来了。
输液室里很白,灯光是白的,墙壁是白的,挂盐水瓶的柱子是白的,陈栖叶的校服是白的,脸也白得透粉。
他缓缓后仰,悄无声息得注视陈栖叶的侧脸。少年的五官线条起伏有致,就像潭州的山,远看不高不峭很普通,近看又别有韵味。
然后他起身,站在闭眼小憩的陈栖叶三五米外,将眼前的陈栖叶和记忆里的陈望做对比。陈望是媚丽的,一颦一笑都有风情,陈栖叶的的面庞轮廓却像潭州的水,平静而温柔。
陈栖叶身子抖了一下,毛毯掉落到腿上露出胳膊,秦戈帮他重新盖上,才发现陈栖叶眼皮上有颗小黑痣,眼睛一睁开,就看不见了。
陈栖叶睁开眼,双眸比睡前清亮。
秦戈问:“好点了吗?”
陈栖叶点头,眉头却微微蹙着,毛毯下的一条腿翘到另一条上。
秦戈以为他腿上的红疹还痒,装没看见,陈栖叶渐渐有些坐立不安。
秦戈问:“你……是不是想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