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损
陈栖叶说好顶替秦戈给林记做伴郎,伴郎团里除了他还有特意从上海赶来的马思睿,其他三人是林记的大学同学。马思睿这些年的变化最大,比高中时胖了一倍,见秦戈也来了,就把吸腹才能勉强塞进去的伴郎服扔给他,自己跑去给摄影组打下手。
秦戈没拒绝,很快就把衣服换上。他们这些老朋友玩笑开惯了,林记踩一捧一,夸秦戈身材好是衣架子,同样的衣服马思睿穿上能掉价两个零,马思睿阴阳怪气回去,说林记凌晨五点起来打扮到现在也没秦戈帅,然后指挥摄影师多拍伴郎,镜头里一时只有穿同样灰色西服的秦戈和陈栖叶,两人听林记和马思睿互损拌嘴,无奈笑着,这场婚礼在那一瞬间以他们俩为主角。
接新娘的婚车在上午九点半出发,目的地是陈小娴的老家,一座位于潭州农村的小洋楼。新娘子的房间在三楼,伴郎团们从大门口开始塞了不下十数个红包才得以进入闺房,陈小娴身穿绣金线的红旗袍,手上脖子上戴着雍容华贵的黄金镯子,黑发用同样昂贵的头饰盘起,妆容精致,坐姿端正,不再是不解风情的“男人婆”,而是即将出阁的“大家闺秀”。
林记迫不及待要把老婆抱,但伴娘团的刁难才刚开始。找鞋子都算简单的了,伴娘团还给林记出题,要他回忆出高考后那年暑假给陈小娴写的情书内容,她们对照着陈小娴珍藏的信件给出提示,或者指出错误,整个考验过程本质是秀恩爱,被专业的摄影团队记录下来。
林记磕磕巴巴又告白了一次,脸和耳朵都红了,伴娘团里的杜欣怡还有鬼点子,要林记和伴郎团整些新娘子喜闻乐见的。林记迫不得已,想让秦戈配合自己整点兄弟情,秦戈下一秒就在陈栖叶脸颊上亲了一下,助力林记突破忙着起哄的伴娘团的防线,终于抱得美人归。
朋友之间闹归闹,出嫁的传统仪式还是要走的。陈小娴的父母在一楼大厅坐着,待下楼的林记和陈小娴给自己上茶。陈小娴原本很开心,给母亲敬茶的时候脸上还一直挂着笑,但一到父亲面前,她眼泪刷刷地往下掉,父亲劝她别哭,自己也红了眼眶。
陈小娴之后上了秦戈开的那辆婚车,陈栖叶坐在副驾,陈小娴和另一个小姐妹坐在后面。小姐妹也劝陈小娴别哭了,妆都要化了,陈小娴又哭又笑的,说她舍不得离开她爸。爸爸对她特别好,她脾气那么“男人婆”都是她爸宠出来的。
陈小娴还说,她和林记在一起后她妈很高兴,觉得这门亲事很合适,她爸一直拖着不让林记进家门,假装女儿没谈恋爱,觉得自己女儿没人配得上。
但刚才出娘家大门前,陈小娴父亲握着林记的手说:“我把女儿交给你,我很放心。你一定要一辈子都对她好,让她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陈栖叶和秦戈也听到了这句话。这种亲情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但当他们俩相视,都不约而同一笑,然后往前看,并不留恋后视镜里的来路。
他们抵达酒楼。按照规矩,新郎新娘要走到每一桌前给大家敬酒,且不能只意思意思抿一小口,而是一干二净。林记和陈小娴刚开始用王老吉兑点可乐装红酒,有几桌能糊弄过去,但有些老人长辈会坚持要他们喝真的,喝不了给后面的伴郎伴娘团出来挡酒。
林记早有预料,所以找的那三位大学同学都是能喝的,秦戈酒量也不差,但陈栖叶说他要开车,酒杯要是传到秦戈手里了,他会二话不说夺过去,不让秦戈蘸一滴。
陈栖叶不愧是在俄罗斯待过这么多年,不再是林记记忆中碰酒就脸红的模样,越喝反而越清醒。林记对他啧啧称赞,午饭的气氛好的不得了,只有秦戈知道陈栖叶中途去卫生间吐过。秦戈劝陈栖叶别喝了,陈栖叶却像是有心瘾,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定要喝,让大家都满意尽兴。
陈栖叶这样很不对劲。中午场结束后,秦戈把婚车钥匙交给另一位伴郎,准备在酒店里休息会儿后再开自己的车赶去度假村。
但陈栖叶不想休息。他很清醒,比不喝酒的时候都清醒,坐到那辆旧德系的副驾驶,等秦戈来开车。
秦戈无奈坐上来。陈栖叶扑上来,在他外套裤子上摸车钥匙,秦戈抓住他的双手手腕,迫使他同自己直视。
秦戈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陈栖叶一声不吭。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以为自己在秦戈眼里的形象是焕然一新的,但他还是暴露了不堪的真实,那些古怪癖好,失眠,暴食又厌食,还有酗酒……
他卑怯地侧过脸注视车后视镜里的自己,那张脸和前几天破碎的小镜子里一样苍白。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刚出国的时候,他对任何新鲜事物都抱有孩童般的天真好奇,毫不造作,他现在不复二十岁出头时的朝气蓬勃,也没了少年时代的恬静驯顺。那日在潭州一中重逢的滤镜荡然无存,真实的他还没活到衰败的年纪,他在酒后再也藏不住衰败的倦惫。
他甚至不敢开口,也记不得自己以前的音色,反正不像现在这样略带沙哑,他天真地以为秦戈没留意,其实秦戈早就发现,只是不说罢了。
他有种幡然醒悟的悔恨。明明不想去那个有过糟糕经历的地方,却又矛盾地硬逼自己去,去见证另一对伴侣的甜蜜婚礼,而如果他没离开,那林记和陈小娴的携手与共会不会是他们的另一种可能。
他陷入种种更好的虚构的假设无法自拔,后悔不已,他的视野里出现了秦戈的手。
秦戈把挂在后视镜上的那枚陪伴了八年的香囊取下来,在他眼前打开。里面有两根红绸绳,一根捆着一缕头发,另一根上面写着俄文,意思是他的鸽子飞走了。
陈栖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掉出来,颗颗豆大。
秦戈把那根他从巴黎爱情桥上取下的红绳拿出来,绕在陈栖叶的无名指上,俯身亲了一下,说:“你的鸽子回来了。”
你的鸽子就在你身边。此刻,always and always。
陈栖叶破涕为笑,脸比刚喝完酒还热。他想把手抽出,好好看看自己的无名指,秦戈却不愿意撒手,且力道颇重。
陈栖叶的情绪刚坐了过山车,从差点崩溃到感动得一塌糊涂,秦戈却来感觉了,将陈栖叶的手强行贴到自己下面更热的地方。
“我怀疑你是故意的,哭哭啼啼的,就是欠干。”秦戈直男发言,给陈栖叶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去婚礼现场,要么这个伴郎他们俩都不做了,直接去开房。
陈栖叶吸了吸鼻涕,眨眨眼,瞬间停止了啜泣:“???”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完结,还在写,感觉今天能写出来!
第96章 故事【正文完结】
房随时随地都能开,“鸡同鸭讲”的婚礼这辈子就一次。陈栖叶当然选择前者,两人在彩排开始前赶到了仪式现场,那个秦戈曾经度过十八岁生日的海边度假别墅区。
这无疑是陈栖叶见过的排场最大的婚礼。露天婚礼的“t”型舞台全都是现场搭建的,白玫瑰、云朵、月亮船是主要装饰,两侧的酒桌有近百张,每桌正中间都摆着一盆一人高的植物装饰,夜深后,枝干上挂着的南瓜灯会发出蜡烛光,像夏天的萤火虫星星点点遍布全场,随手一拍都足够美轮美奂,仿若置身仙境。
这绝对是很多女性理想中的梦幻婚礼,婚期策划前前后后也花了很多心思,多次彩排确保每个流程都不出错,奈何陈小娴不属于绝大多数的行列,居然提出更换钻戒道具的要求。
司仪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连忙解释说仪式过程中所用的钻戒是他们公司提供的道具,毕竟婚礼人多眼杂,他们也怕弄丢贵重物品,陈小娴却说他们连真的钻戒都没买。
“钻石不值钱的。我老早就跟林记说过,他求婚的那一天买个铂金的就好,要是掏出个钻戒,我肯定会气死。”
如果司仪感兴趣,陈小娴甚至愿意现场给他科普钻石的营销骗局。傻眼的司仪看向新郎官,林记一脸“她就这样我习惯了”的淡然表情,陈小娴说什么他都“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