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的房间就跟旅馆差不多, 江燃一年也有过年能回来住个两三天，然后就要去赶通告拍戏了，所以虽然江燃都24了，下个月就25了，有很多画板、画纸、颜料，还有好几箱子高中的练习题、课本。
　　她虽然是个老师，但是教师行业真的有这么个怪现象，老师能教好别人的孩子，但就是教不好自己的孩子。
　　江燃上初中的时候她还看过江燃的作业本，后来上了高中，就很少了。
　　随手翻开最上面数学必修四课本，手指突然顿住，跟想象中不一样，不是学渣该有的空白，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江雯雯以为自己花了眼，又翻了几页，几乎全是这样。
　　江燃虽然学习差，但从小喜欢写毛笔字，练得是行楷，字的间架结构还是很好看的，这样养心悦目的笔记好像在刻意提醒她，她儿子学渣了17年，最后很逆袭地去了中央美院，到现在她还记得同事们当时惊讶的神色。
　　又翻开一页，夹着的纸掉出来。
　　有些泛黄了，她弯腰拾起来，跟江燃隽秀字体不一样，纸上的字刚劲有力、力透纸背。
　　上面是一道手写的三角函数题，题目的最后面打了个扩号——
　　（做对了周末球馆大杀四方带你飞）
　　江雯雯嘴角上扬，是段曜。
　　认识段曜的近两年时间里，江燃可以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儿子她没能教好，段曜却帮她教好了。
　　段曜来过家里好几次，她是打心底里喜欢段曜这个孩子，稳重、成熟、懂事、优秀。
　　儿
　　子从小跟他无话不谈，决定跟段曜谈恋爱之前告诉她，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问她会不会生气。
　　她当时确实怔住了，不过后来仔细想想，江燃的长相并不随她太多，更像他爸爸，只不过比他爸爸要柔和很多，不那么冷厉，很温暖阳光的那种帅气，特别讨小女生喜欢的款。
　　江燃从小一直是校草，追江燃的女孩子很多，但是从来没听江燃说起来喜欢谁。
　　那个年代里，她真的不了解同性恋，她也是上网查了才知道，原来性取向是天生的，这不是变态，这只是一种生理上的不同而已，更让她震惊的是，网上说，10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人有同性恋的性取向。
　　她的宝贝刚好就是那十分之一而已，她又何必要去生气呢？
　　这并不是江燃可以左右的事情，而且，和段曜在一起，江燃又快乐又努力，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经历过失败的婚姻和爱情，她看人的眼光更加准确，段曜一看就是那种可以放心托付的男人。
　　但是——
　　段曜的爸爸不同意。
　　她还记得江燃告诉她他和段曜分手了的那个晚上，恋爱两年，江燃脸上从来都是笑意满满，那是两年里江燃第一次哭。
　　除了小时候在幼儿园被小姑娘欺负哭了之外，她很久没有见过江燃哭了。
　　江燃哭的时候没有声音，眼泪直接滴下来，落到地上。
　　江燃告诉他，段曜的爸爸不同意，所以他和段曜分手了，但是他放不下。
　　当时她特别辛酸，儿子长大后她就很少再跟儿子有亲昵接触了，那次她抱住儿子，安慰道，“燃燃，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我们总要向生活去妥协。”
　　儿子真的很乖，就算这样，也没有大哭大闹、歇斯底里。
　　“燃燃，妈妈懂你，妈妈也很喜欢段曜，但是妈妈更知道，得不到父母祝福的爱情是很难的，妈妈还是不够伟大，妈妈很自私，妈妈希望你开开心心，得到一份被双方父母都祝福的完美爱情。”
　　纸的下面是江燃的字迹，认认真真一步一步的解题步骤，原来儿子这么优秀过，她都不知道，她不自觉地跟着儿子的解题步骤一步一步去看，正面没地了，翻到背面，一步不错，完美的解题过程，几乎可以用来做范本。
　　最后是一个红笔打的大对号，对号下面是刚劲有力的评语：燃燃真棒！perfect！
　　是呀，跟段曜在一起的燃燃，是那样完美。
　　段曜无形中替她履行着一个家长的教育指责。
　　咚咚咚——
　　咚咚咚——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江雯雯去开门，一开门，是个挺斯文的男孩子，有点瘦，穿着白衬衣，跟她握手：“阿姨您好。”
　　江雯雯握了握他的手，“我们，认识吗？”
　　男生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跟江燃的小酒
　　窝很像：“您是江燃的母亲吧？”
　　江雯雯点头。
　　男生很有礼貌：“阿姨我们不认识，但是我们老板您应该认识，段氏集团总裁段江先生，他要见您。”
　　江雯雯皱眉，“有什么事儿吗？”
　　男生有点为难：“这个，我就是负责来接您，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阿姨您跟我上车直接去机场，私人飞机已经在那儿等我们了，见到段总您就知道了。”
　　江雯雯：“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男生站直，“阿姨，您可以拍我的照片，发给您最好的朋友，一旦我骗了您，她联系不到您，就可以直接报警，您看怎么样？”
　　江雯雯打量了一下男生，易容假面皮应该不会，那应该是电视剧里的骗人桥段，她觉得男生的建议很不错，拍了照发给闺蜜，编辑了好长一段，才回去换衣服跟着出发。
　　她不怕见到段江。
　　和段曜的事儿，段江不同意，那是他古板，不代表儿子就矮人一等。
　　段江估计也是看了最近燃燃和段曜的节目和热搜了吧。
　　下午4点，段江的别墅，极尽奢华，金碧辉煌，男生给她开了门就自觉退出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段江，段江和段曜有点像又不太像，段江的眼神透出一股阅尽千帆的狠厉和狡猾，而段曜虽然冷，但从骨子里却是个善良的孩子，眼神里只是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并无其他。
　　两人敷衍地握了一下手，段江指了指一看就很高档的皮质沙发，“坐吧，我们谈谈。”
　　江雯雯随意点了点头坐下，等着段江先开口。
　　段江把烟掐了，往后一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我就不废话了，江燃和段曜的事儿，你知道吧？”
　　江雯雯点头。
　　段江直截了当，“我不允许。”
　　江雯雯没说话。
　　段江7年前就不允许，现在才把她叫来谈？
　　段江不屑地看了一眼她：“希望你管好自己的儿子，不要想一些不该想的，不然，就你们教师那个圈子，儿子是Gay，江老师，你就算退休也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吧！”
　　江雯雯皱眉：“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段江冷笑：“合着你还不知道？江燃节目外深夜约会段曜，我警告过他之后他转头就告诉段曜，让段曜给他撑腰！什么意思明白了？你儿子缠着我儿子，想旧情复燃！”
　　江雯雯眯起眼睛：“你就是拿我的名声来警告江燃的？”
　　段江冷哼一声，没有否认，“7年前他还算懂点事儿，现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知道你下个月就要退休了，别给自己的30年教师生涯最后留下污点。”
　　江雯雯怎么也没想到，儿子跟她从小无话不说，对段江的威胁却隐而不提。
　　江燃那么乖，心思那么细腻，那么懂事，肯定是怕她有心理负担。
　　为什么
　　要这么乖呀！
　　要是7年前她知道儿子是被段江拿自己威胁着提的分手，她怎么也不会同意的，更不会说出那些安慰的话。
　　20年前那么传统的年代被离婚她都挺过来了，儿子不过是个gay，就算世人真不理解，要把她钉在耻辱柱上，她也并不觉得耻辱。
　　真理并不都是掌握在多数人手中。
　　她什么风浪没经历过，江燃是长大了，想保护她。
　　但是，她还没老到那么腐朽、那么懦弱。
　　江雯雯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笑了笑，“第一，我儿子是gay不是耻辱；第二，就算世人觉得是耻辱，我也不在乎，我儿子开心就是天；第三，未来是孩子们自己的，我们这些老东西，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越界伸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