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与好玩
可这回不一样,他容忍不了施年践踏自己的热爱,他必须得为此道歉。
如果施年不道歉,那三天后他不会请假来给他过生日了,生日礼物也得重新考虑要不要给。
杨司乐自认为这个惩罚还挺狠,压根儿没想过自己无法去上海给施年过生日的可能性。
回到庆江的当晚他就感冒了,先是四肢酸痛、流鼻涕,紧接着是咽喉肿痛,咳嗽,眼睛发干,最后是食欲不振,头痛欲裂,上吐下泻。
陈楠吓得押着他去医务室检查,他老老实实地跟校医交代,自己这段时间总是头痛,跟有人拿榔头反复敲脑仁儿一样,很影响睡眠质量。
医生问了他最近的作息,诶哟一声:“同学,你怕不是神经衰弱了。”
他签了张出门条,递给陈楠:“你帮他去跟班主任请假,他得到正规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陈楠急得跟杨司乐得了绝症似的,箭一般地冲回教学楼,利索地替他把所有事办妥了,包括给岑婉萍打电话。
杨司乐心想,哪儿有那么夸张,顶多是重度流感,喝点冲剂睡两觉,扛过去就能好。
岑婉萍比他重视,带他去庆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挂了专家号,又是查血又是照CT,折腾一下午,最后确诊为神经衰弱、胃痉挛、上呼吸道发炎,伴有低烧症状。
然而不知是进食太少,免疫系统抗议了,还是医院里确实有“病气”这么一说,杨司乐在门诊观察室输了两小时的液,回家后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
十七号晚上,他的左后背突然起了一大片带状疱疹,又痛又痒,使他辗转难眠。十八号凌晨,他的体温突破了38℃,且有直奔39℃去的势头。
这时他已经昏昏沉沉,没办法起床独自去医院看病。
岑婉萍早上怎么叫门都没人应,进了屋才发现,她的宝贝儿子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双目紧闭,浑身湿透,嘴唇惨白。她差点儿没被眼前的画面吓出个好歹来,火急火燎地载着他去离家最近的医院挂急诊。
医生的结论是:作息不规律,休息得太少,抵抗力大幅下降,体内潜伏的“水痘-带状疱疹”病毒侵染神经,现在发作了出来。
杨司乐从小到大没得过水痘,整个人被神经痛和深入骨髓的痒,以及不退的高烧折磨得憔悴不堪,毫无生气。
医生给他开了外用的药膏和内服的镇痛片,让他实在捱不住了再酌情吃一粒。最重要的还是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增加抵抗力。
杨司乐这下不用犹豫要不要跟薛老师请假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他有十个小时苦于高烧昏睡不醒,剩下几个小时留给吃饭、吃药涂药、上厕所、去医院输液。正常上学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难得清醒,或是痛痒得睡不着时总会想到施年,想他生病生了那么多年,是否就是像自己现在这样,难受得平生愤怒。
于是他又不忍心责怪施年了,他体会过一次病情的反复便彻底原谅了施年的所有不对。施年比他以为的更有韧性。
如果年年看见他病成了这样,会对他温柔一点,和他好好说话吗?
年年心那么软,肯定要心疼死了。
病中的渴望极易变成康复的指望,杨司乐一开始这么想,去上海给施年过生日的愿望便越发强烈,不能阻绝。
都说十七岁是最好的年纪,他希望自己可以见证施年十七岁的第一天。
十九号凌晨,他的体温从38.8℃降到了37.9℃,虽然仍旧在发烧,但好歹不会走个路都东摇西晃、天旋地转了。他定了四点半的闹钟,起床偷摸着收拾吉他和二十号一天要内服外用的药。
岑婉萍这两日一边照顾他一边处理工作杂务,也疲惫不堪,四五点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她对儿子准备溜去千里之外的上海的事毫无察觉。
如今的主客观条件不允许杨司乐再省钱,他大手一挥,奢侈了一回,打车去庆江北站候车。
车票是早就订好了的,多亏前几天跟施年吵完架没在气头上退票,他现在还有座位可以坐。
等动车驶出了庆江界,他才敢和岑婉萍发消息报备自己的去向:“妈,我去上海找年年玩,给他过了生日就回来。我好多了,烧也退了,会按时吃药的,你不用担心。”
他怕岑婉萍骂他胡闹,大胆夸下了退烧的海口就掩耳盗铃地关了机,盖上外套睡觉。
长途动车经停站多,乘务员时不时还会推着餐车来回走,询问各位乘客要不要盒饭,要不要纪念品。杨司乐被吵醒了无数次,休息得很累。
盒饭的菜色偏油腻,他光是闻着车厢里的气味都反胃,压根儿吃不进去。为了减少去卫生间的次数,以免无人替他看管座位,丢失重要的证件和财物,他连水都没喝几口,醒了睡,睡了醒,醒了再睡,如此循环了十二个小时。
下车时,他明显感觉到,不流通的空气和缺食少水加重了自己的病情。他头晕脑胀、脚步虚浮,看人都重影。
除此之外,厚重的羽绒外套也捂得他背上的疱疹阵阵发烫发痒,逼得他心浮气躁。
有什么办法,是他自己要来的。
临近春运,月台上人山人海,无数手提肩扛几大包行李返乡,或是将要入驻这座城市的人堵在手扶电梯和直升电梯前,导致月台中间地带的出站速度严重受限。
杨司乐精神不济,步子慢,带的行李也不多,不一定非要坐电梯。为了不影响急于回家的人,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钻出人群,来到月台边,沿着动车轨道往楼梯的方向挪。
可不耐烦的人依旧很多,天南地北的方言混杂在一起,你说一句“咋不走喃”,他说一句“别推我好伐”,便像成群的苍蝇进了瓮,吵得瓮里的杨司乐头都快炸了。
他没有可以扶的东西和人,仅剩的气力尚且能支撑他虚弱地行进,只不过走上两步他就得停下来歇几秒,喘喘气,咳嗽几声。
眼看楼梯近了,人群更密了,杨司乐难免也急躁起来。
他往里靠了靠,意图融进正假装有序排队的人流,生怕自己让了第一个,就要被迫“礼让”接下来的无数个,成为全月台最后一个出站的。
他快坚持不住了,不能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无用的等待上。
因此他埋头又往里站了一些,结果左侧的中年女乘客为躲避前人巨大的行李,向他这边跨了半步,他不小心踩到了她的后脚跟。
“挤啥子挤!”这位阿姨当场弯起手肘,用力格开了他的身体。
好死不死,这一手肘正好打在了杨司乐的胃上。
他痛得低呼出声,下意识躬身护住肚子,结果背上的吉他又在不经意间戳到了另一个爷爷的脸。
大爷老当益壮,挥手别在吉他的琴头,轻而易举就把他再次朝外推了推。
杨司乐头晕眼花,没稳住重心,接连几步趔趄,身体被吉他带得向后一倒,竟失足掉进了一米深的动车轨道。
现场骤时响起惊呼:“有人掉下去了!救救命啊!”
杨司乐摔在吉他上,吉他摔在了铁轨上,震得他胸口发麻,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试图爬起来,可他手软脚软,失败了。
月台边围着无数或惊恐或急切的面孔,有人朝他伸出手,嘴唇张张合合,不知在说什么。待他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耳鸣,已经是各种噪音和人声恢复后的事了。
他听见朝他伸手的那个女人向远处望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朝他吼道:“发什么愣!快点上来!马上又有动车要进站了!”
第40章 想多看几眼
1月20日不是周末,杨司乐得上学,得准备期末考核,施年对他来上海给自己过生日并不抱什么期望。
十七岁和已经过去的十六岁没有任何区别,他依旧健忘,依旧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依旧开不了口向杨司乐认错。这种生日,不过也罢。
可到了19日下午,他心里还是难安,跟压了块石头一样,隔几分钟就想看看微信、刷刷朋友圈,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付宜做好晚饭出来,见他又对着手机出神,便笑话他:“在等洋洋的生日祝福?你都把人家忘了,人家凭什么要记得你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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