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与好玩
杨司乐不知道,他妈没提这个事。
从初二一直到初八,岑婉萍都没再让他单独出过门,遑论回北京。
倒不是明确的“不准”,只是杨司乐一说要出去一会儿,她就会表现得不大高兴。于是最终的效果看起来更像是杨司乐遵守约定,“自愿”留在家中,偶尔陪她去逛逛街买买菜。
他的确没想太多,单纯以为是最近几个月自己不怎么着家,如今过年过节的,他妈不满的情绪终于爆发了。毕竟他们母子俩在庆江是相依为命,谁都离不开谁。
因此施年和他爸在家煮火锅,邀请他过去吃,他不去,施年约他去看贺岁档电影,他也没敢答应。等岑婉萍复了工,工作日早出晚归,他才好意思趁着她上班不在家的时候,出门和施年约会。
南方的寒假不长,约过几次会,就差不多该开学了。
音中要求学生元宵节当天返校报到,施年得提前和付宜去办理复学手续,不能和杨司乐同行,便跟他约定好中午十二点在一餐门口见。
其余三位室友来得晚,一走进寝室见他回来了,象征性地问候了两句。施年有些拘谨,却仍是根据他们的特征,准确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还分别送了他们从上海带回来的小礼物。
全程双方均未提起健忘症一事。
四人各自收拾好床位,分工打扫了寝室和公共区域,施年背上书包去后勤办公室激活学生卡。付宜有事在身,早离开了学校,他现在只能独自行动。
然而音中的环境对他来说是相当陌生的,他不知道后勤办公室在哪栋楼,他甚至连西洋楼在哪儿都不记得。
他按着校内的指示牌走到办公区,对着两栋一模一样的楼犯了难。无奈之下,他点兵点将随便选了一栋进去,竟然瞎猫碰上死耗子,真让他蒙对了。
后勤办公室的老师提醒他,他学生卡里就剩了两块钱,快去一餐旁边的充值室充卡,不然待会儿吃不上饭。
施年看了眼时间,现在刚过十一点,他琢磨,反正杨司乐也约他在一餐见面,早点过去等着也无妨。
出了后勤办公室,他顺着指示牌摸到一餐食堂,充值室外已经排起了长龙,很好辨认。他走到龙尾巴上加入充卡的队伍,摸出手机给杨司乐发消息:“我找到一餐了,你收拾完就过来吧。”
小鸡崽抖毛。
杨司乐听他用上了“找”字,才迟来地意识到,施年连音中的地形都不记得了。
“你室友没和你一起吗?”
施年反问:“他们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杨司乐:“张晴好呢?不在你旁边?”
施年:“他好像要在家里吃过了午饭才来。”
“那你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我运气挺好的。”
“那就好。”杨司乐松了口气,“你找个位置坐一坐,我马上过来。”
“嗯,不着急,你慢慢来。”
施年刚回完消息,排在前面的一个男生就脱离了队伍,向他走来。
施年见他带着熟络的笑意往自己这边看,以为他是和排在自己身后的人认识,下意识让了让。
结果这人直接在他跟前站定了,问:“施首席,还记得我吗?”
施年知道自己以前是校乐团的大提琴首席,肯定不能不应。
他急忙回忆背了半个寒假的,在笔记本上有过形容的各色人物的特征,但最终也没能和眼前这人对上号。
“是我呀,你不记得了吗?”这人似乎懂他的难处,自报家门道,“乐团二小提[1],我姓杨。”
施年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他强作镇定地微笑起来,习惯性地说了句:“当然记得,好久不见。”
那人却噗嗤一笑,回身对排在前面的同伴使了个眼神。
施年察觉到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两个女生正凑在一起,盯着他窃窃私语。
男生转回来,鸣鸣得意地说:“哎呀,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原来你不是装的啊,早说嘛!”
他自诩为正义,叹息着拍了拍施年的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他:“施年同学,其实我不是校乐团的。我跟你一个班,我姓张,叫张晴好,是你的同桌。”
不远处的两个女生差点当场爆笑。
施年霎时如坠冰窟,大脑空白了一瞬。
队伍迟迟未动,有人沉默不言,只用耳朵听着这处的动静,有人交头接耳,和同学低声议论校内网上的传闻。
施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会被人当面如此捉弄,甚至连带着不在场的张晴好,也要承受这份侮辱。
他咬紧牙关,攥住了拳头,忽然想起了杨司乐以前的叮嘱——正视这个疾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被愤怒支配,好好说话。
嗯,对,好好说话……
好好说个屁!
这人有好好和他说吗?他凭什么要受这个窝囊气?张晴好又凭什么要受这个窝囊气?就因为帮他在校内网上说了两句话?!
施年忍不了了,必须干这一架!
他往队伍外挪了挪,以免伤及无辜。然而未及扬起拳头,从身后伸来的一只手就代替他揪住了那个男生的衣领。
“道歉。”牟翔飞毫无耐心,催促道,“快点,道歉。”
那个男生见来者是年级上赫赫有名的翔哥,不屑地笑了笑:“怎么,要揍我?”
“要是你以前也对施年这个态度,我倒有兴趣揍一揍你。自以为是、落井下石的人就不必了,我嫌浪费时间。”
牟翔飞臂力惊人,单手把他拎得踮起了后脚跟:“别让我说第三遍,给施年道歉,不然你明天别想完好无损地去上课。”
男生长期在校内网上冲浪,自然听说过这位翔哥的前科,心里不是不怵,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意思示弱。
“操,又来个装逼的,有种打一架,谁怕啊。”
牟翔飞懒得和他废话,抬起另一只手径直拉开他的羽绒服拉链,扒出他别在里面校服上的名牌瞄了一眼:“哦,弦乐1班。”
他回头问施年:“诶,他也是拉大提琴的,废哪只手比较好?”
施年认真考虑了片刻:“两只手一起废了吧,左手得按弦,右手得拉弓,都挺重要的。”
牟翔飞应声松开男生的衣领,猝不及防把他往外一推,快准狠地攥住了他的双腕,强行要给他来个乾坤大挪移,拧不断骨头把筋拧伤也行,效果差不多。
男生终于被吓着了,使劲挣扎着要背过手:“你干嘛你干嘛!我警告你,这可是犯罪,你别想要毕业证了!”
和他一起来的两个女生眼睁睁看着干着急,花容失色地跑过来给施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刚刚是在打赌,闹着玩儿呢……”
“赌什么?赌我是不是真的有健忘症?”施年冷冷地瞥了她俩一眼,“原来这年头生个病也要证明自己不是装逼,不是造谣博取同情,我长见识了。”
两个女生一时语塞。
施年心里总算痛快了几分,适时地给这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同学台阶下:“让他滚吧,待会儿该轮到我们充卡了,别耽误了我们自己的事情。”
牟翔飞当然不可能真的动手,佯装是给他面子,放过了那个男生。
杨司乐闻讯赶到一餐时,现场已经变得非常干净,毫无火药味的残余。施年和牟翔飞对坐在还没开始供应菜品的一餐里叙旧,看起来都不咋生气。
施年甚至眉飞色舞地和他还原了起因经过结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听着心惊,万万没想到离了校内网的马甲,居然还会有人去找施年的茬。
他得谢谢牟翔飞,如果不是他愿意唱这个红脸,以施年的脾气,说不定要闹到校领导那儿去,没办法收场。
牟翔飞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提前让他打住:“不用谢我,我也是带着私心帮忙的。”
嗯?有私心?
“什么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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