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寒
故事里的故事仅仅是故事,身边人的故事才更加让人充满绮想。
厉害跟他男朋友,也会像是视频里那样么?
脑海中刚冒出画面的轮廓,陶灼就猛地来了个鹞子翻身,佝偻起脊背疯狂搓脸,无声地狂叫“啊啊啊”。
他不能想象厉害那方面的样子,妈啊,太羞耻了!
所以厉害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他是怎么喜欢上的那个人?
又是怎么知道那个人也同他一样,可以接受他?
他们是谁追的谁?
他们现在还在一起么?
无解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排着队冒出来,陶灼逐渐昏昏欲睡,又回忆起了那个雨天窥看到的吻。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厉害给他上课的画面他都忘记了,但是那一幕却始终无比新鲜,连那道闷雷都“轰隆隆”的犹在耳畔。
陶灼心里瞬间有点儿酸溜溜——别人的青春也太丰富多彩了。
“同性恋”和“性”的问题一旦冒头就没完没了,陶灼学画画学得身心愉悦,还没开始集训,学习上也不怎么有压力,他的心思就光往这上头跑。
陶灼高二的时候陶臻大二,大二的陶臻已经在追陶且唯了,跟陶灼打电话时笑模拽样地对他说:“你要有嫂子了。”
他们兄弟俩从小到大就没代沟,小时候的陶臻估计是把小陶灼当成另一只豆豆,像是养个小宠物,每天牵出去牵回来的带着他玩儿,把陶灼欺负得哇哇哭的是他,护着陶灼跟别的小孩儿打架的也是他。
长大后不欺负了,就什么话都跟陶灼说,也不管这弟弟能不能听懂。
“哦,那你保护好自己的腿。”陶灼笑嘻嘻的说。
陶臻上高中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跟隔壁班的学习委员,也不怎么的就被班主任叫了家长,那小姑娘文文静静的,从小品学兼优就没受过这待遇,直接吓哭了。老妈赶过去一看还以为陶臻把人怎么了,当场就要卸了陶臻的腿。
“天高皇帝远,揍不着你是吧。”陶臻在电话那头也乐,“卸不着了,大二了谈个恋爱还要卸腿,上哪儿说理去。”
陶灼听完陶臻介绍陶且唯,一听说前两周刚认识,还是在什么老乡会上认识的,就打断他:“追着了么就让我叫嫂子,人家说不定都不知道你谁,你就在这儿宣传上了。”
“你哥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没谱的事儿?”陶臻心里有数,没法儿跟这傻弟弟解释,“哎”了一声,“你不懂,画你的画吧。”
“等会儿,哥,”陶灼喊他,“你是不是挺喜欢她的?”
“你今天说话怎么净冒傻气儿?”陶臻笑了,“不喜欢我能追么?”
“你怎么知道你喜欢的?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就你因为什么知道你喜欢她?”陶灼说得颠三倒四,自己都快听不明白了。
就算说明白了也是白搭,这话听在他哥耳朵里就一个意思:“怎么的,小狗灼也要早恋了?”
“没有,”陶灼有点儿尴尬,“我就突然想到,没事了挂了吧!”
“有没有感觉还能不知道么?”陶臻还在笑,“喜欢谁自然就对谁有感觉。”
陶灼心想这话说得放屁一样,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想听这样的回答我不能去看伤痛小说么?句式还比较华丽。
“弟,保护好你的腿。”陶臻交代他。
陶灼抓狂地挂了电话。
“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词儿,陶灼也不是没试着去捕捉过。
那段时间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邪性了一样,就想研究明白同性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能当作试验对象的人当然只有齐涯一个。
跟齐涯一块儿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陶灼就打量着齐涯的脸联想:如果是齐涯追我……好像有点儿不要脸,好吧,如果我追齐涯,我想追他么?我会想跟他那什么么?我捅他还是他捅我?
齐涯吃了块排骨一抬头,见陶灼正盯着自己,那表情活像含了块姜,简直是惨不忍睹。
“怎么了?”他疑惑地摸摸脸,“颜值太高扎着你了?”
陶灼:“……”
“你这学期怎么没谈恋爱?”陶灼突然想到,“上一场还是在高一吧,初中不是三年都没空过窗么。”
“不想谈了,没意思,都是闹着玩儿。”齐涯把骨头吐出来,冲陶灼一飞眉毛,“还不如陪老婆,老婆感动么。”
陶灼麻木地“哇”一声,毫无诚意地表示真感动。
试验还没开始就直接失败,既理解不了喜欢上同性的感觉,也想象不出来那种心情,时间一久,陶灼也就不纠结了。
也没功夫纠结,下学期匆匆一过,他又要准备会考又要准备集训,高三上学期的文化课全部停掉,集训从暑假直到冬天,整整半年,一天从早到晚就是在画室画画,等待过年前后的艺考。
大家的水平在这几个月里无比分明且快速的拉开,陶灼的节奏被绷紧到极致,他基础薄,尤其速写这种靠量堆起来的科目,他只能逼着自己加倍的画,别人一天二十张速写,他就四十张;别人一点睡,他就两点睡。每天熬得像个乌眼鸡,撸管儿都得攒着来。
齐涯那边也差不多,前两个月还能没事儿过来看看他,到了后来,俩人月把才见上一面,见面也就只是吃吃饭说说话。
在那段日子里,陶灼最大的消遣,是偶尔去论坛和贴吧看看帖子,看那些隐藏在无数网络光纤之后,来自他所不知道的万千世界中的某一角,那一个个陌生人的故事。
生活百味,帖子也一样,有苦有乐,有搞笑的有抒情的,有撩骚的也有真诚的。
让陶灼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几百页的大热贴,一位楼主讲述他和他男朋友从相识到如今,整整五年的故事。
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二人的工作家庭和日常、与男朋友的甜蜜与争吵、他们观念的共同点与南辕北辙的爱好……都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文笔也不怎么样,可能因为实在太真实也太折腾了,莫名的让人想往下看。
陶灼随着楼里的评论一起心情跌宕起伏,结果追到最后,楼主说要去找他男朋友复合,他心焦地拉过大片催更,滑到最底下,竟然就没了后续。
仔细再一看时间,楼主上次回帖竟然已经是三年前了。
人的心境与看待同一件事物的看法,真的会随着时间的流转发生改变。
陶灼记得当时十七岁的自己,看着那个无疾而终的贴子,心里涌起的只有看不到结局的失落无奈,并断定楼主必然挽回失败了,想想就唏嘘。
而现在将要二十四岁的自己,回忆起那个贴子里零碎的片段,明明更加明白感情的事没那么多理想化,却由衷的希望他成功了,也许只是把密码忘了,那两人正在某个城市的某个小家里,说说笑笑的吃午饭。
不知道再七年以后,三十一岁的自己又会怎么想。
接过老板递来的打火机,陶灼掏手机扫码付钱,看见安逸给他发的消息,问他怎么还拿衣服出去了,不是要走吧?
陶灼打了句“没有,出来抽根烟”,走出便利店,他咬了根厉岁寒的烟点上火,一转身,贝甜站在身后看着他,手里还捏了块红糖糍粑在吃。
陶灼:“……”
不是吧,一会儿功夫浪费两根了!
“你怎么跟过来了?”陶灼无奈地问她。
“我小舅让我来。”贝甜说着还想了想,“带你回去吃饭。”
陶灼心想这是怕我走还是怕我这么大个人找不着座儿。
他碾灭烟头,把手伸过去给贝甜,随口说:“他也真敢让你自己过马路。”
贝甜摇头,看着自己手上粘着的糖浆,嫌弃地皱皱鼻子。
陶灼反正也不想那么快回去,跟贝甜大眼瞪小眼地对了会儿,他眉毛一扬,突然问:“贝甜,吃不吃烤红薯?”
“什么?”贝甜重复,“烤红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