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之家》完结+番外
男孩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阿袁,你该回去了。”
小阿袁道,“那哥哥你呢?”
“我?”男孩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身后,长廊更深处有无数的人影拧纠在一处,正朝着他们逼近,他却仍是不急不缓,“我得等它们。”
小阿袁瞪着那如恶兽般的巨大黑影,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问,“它们是谁?”
“它们呀,”男孩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咧的很大,嘴角都要划上了耳根,他笑的那么诡异,然而垂落的目光却有一丝丝的温暖,他望着阿袁低声道,“它们是赋予我生命的存在呀。”
小阿袁听不懂,尽管怕的浑身有些发抖,然而他还是固执地道,“哥哥等它们,那我等哥哥。”
男孩没有说话,他只是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轻轻把他往后一推。
小阿袁一瞬间从梦魇里挣脱了出来,始终不退的高烧很快就降了下去。
那之后小阿袁还常常梦到自己跑回到那个洋楼里,然而楼上楼下空空如也,没有了鬼怪,更没有了哥哥,只有他的脚步声,踩在腐朽的台阶,孤零零的回荡着。
小阿袁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哥哥了,他甚至怀疑那只是他在外公家做的一场梦,那男孩确实不是他的哥哥,而是老人家口中深林的山魈。
这个怀疑一直持续到阮小升初的那年暑假。
那日刚巧阮父因加班不在家吃饭,补习班下课之后阮袁就自己慢吞吞走回家。
他背着沉沉的书包,一路追猫斗狗,踢着小石子自娱自乐。临到家小区时,他正追着只攀在墙上的黑猫,也是无意间,一抬头,他看到了前边拐角一道熟悉的身影。
阮袁立马跳了起来,不管不顾直冲了过去,他大喊着,“哥哥,等等我!”
然而真当转过拐角时,前方道路却是空空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阮袁怅然若失,所有的玩兴都似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干净,他恹恹的走到了自家楼道、恹恹的上楼、恹恹的推开了家门——
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少年。
那一瞬间,好像从心底扑出了一只斑斓的蝶。童年沉眠的记忆在那一刹那重焕出往日的色彩。
尽管相隔五六年,然而阿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当年那个稚嫩的男孩抽条了。像一截青竹,颀长而生。脸廓已有了成人的影子,眉目清俊,气质干净。只是他身子过分单薄,宽大的校服罩着他身上,空落落的,像是裹着一团虚无。
他瞪着少年想出声叫,又有些不敢。少年也望着他,只是面色冷淡,只略略一瞥,就移开了视线。
阿袁登时就不高兴了,丢开书包,几步跑到他的身边,瞪着他,“你来我家做什么。”
少年尚未说话,厨房门吱呀一声,阮母先端着菜出来了,“袁袁,回来了就去洗个手,来帮妈妈端菜。”
阮袁看着阮母,又转向少年指着他问,“妈妈,他是谁!”
阮母张了张嘴,想开口复又皱了眉,“这是家里的客人,袁袁别那么没礼貌!”她张重了口气,“去把厨房的菜端出来。”
阮袁嘟了嘴跑去洗了手又跑去厨房,一手两个菜一起端了出来,惹得阮母直在口头骂,“烫手呢!给我小心点!别一下端那么多,小心打了!”
阮母话音刚落,阮袁就觉得手指被烫得生疼,他快步走到了桌边,一个不慎,脚下磕绊间,眼见两盘菜都要贡献给了大地,斜地里陡然探出一双白净的手,轻巧端走了两盘菜,摆到了桌上。
阮袁的手指被烫红了,他吮着手指,不好意思的看着身前的少年。
少年比他高出了太多,阮袁仍要仰着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逆着光影,嘴角似乎略带了笑意。
他悻悻低了头,小声道,“谢谢哥哥。”
少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旋踵返回到了沙发坐着。阿袁像条小尾巴跟在他后面晃来晃去。他想和少年说几句话,然而少年的神情总显冷淡,连目光都不大愿意施舍给他。
阮袁想问他小时候的事,可才叫出一声“哥哥”,阮母又在餐厅喊他们,“菜都好了,先坐着吃吧。”
阮母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鸡鸭鱼肉各占一盘,比过年过节还来的丰盛。
阮袁捧着碗有些傻眼,“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阮母不说话,只拿眼风斜他,“吃你的饭,少啰嗦。”转而又夹起一筷子肉,殷殷往少年碗里塞,“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少年的碗里被堆成了小山,肉丸子从碗的边缘被挤了下来,咕噜噜滚到阮袁手边,他微微笑道,“谢谢阿姨。”
阮袁拿筷尾拨开那颗丸子,被忽视的感觉更堵得心里发慌。他匆匆扒完一碗饭,就不高兴的丢下碗筷,拉着脸扭头跑回房间甩了门。
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阮母在外头怒声道,“那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这么不懂事!阮袁!阮袁你给我出来!”
阮袁贴着门缝偷偷听着外面的声音,隐约间好像少年说了些什么,阮母的声音跟着软了下去,只道,“唉这孩子就这牛脾气,你别跟他计较。”
少年道,“不会,阿袁一直很乖。”
阮袁听到了这里只觉心花怒放,他想,哥哥还记得我。
他搬了小板凳坐在门边看书,眼里飘着书,心不在焉,两耳似全贴到了门上。
他等少年吃完饭来房间里找他玩,他想着要不要跟少年解释下,当年不是他不打招就离开的,而是父母开着车强行要带他走的,他挣不过。
然而他等着等着,最后只等到对方冷冷淡淡的声音,还是对着阮母说的,“那我走了,谢谢阿姨招待。”
阮母道,“生活费不够再给阿姨打电话,过几天我给你买个小灵通寄过去,联系也方便。”
少年也不拒绝,“那先谢谢阿袁了。”
阮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跟妈……跟我还这么客气。”
之后再未听到多余的声音,阿袁到这时才心急了,拉开门噔噔噔的跑出来,对着他妈妈问,“哥哥呢!
阮母眼睛有些泛红,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张口欲言,却又化为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