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
“我,更,喜,欢。”
他发出了如鬼魅一般的声音,话音落下,便又是一阵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声。他一笑,四面黑墙上流淌的人脸也跟着缓缓地咧开嘴,发出一阵阵干瘪的笑声,窸窸窣窣,回荡在车间的上空。
下一秒,季晨瞪大的眼睛里,映出了黑墙背面闪烁的光芒,秦弦的指尖窜出一寸高的光,像火种,而不过短短一瞬,那火种便膨大、炸裂,变成了一簇高高的光焰,他的脸被挡在阴郁的紫黑光焰里,那笑容却越发放肆。
他想看什么?
人世的痛苦、离别,失去挚爱的撕心裂肺,都是他所渴求的至高无上的精神食粮。秦弦欣欣然,眯着眼,看着墙外的少年,听着他的怒号,品味着他的痛苦,看他不自觉为即将失去的挚爱落下眼泪。这一切都让秦弦从内心里感到快乐无比。
“那么,晨晨。”秦弦的嘴角与眼角一样,拧出了一个狡黠的弧度,他学着何云起的语气,对季晨说,“我们一会再见的时候,要记得管我叫学长啊……”
季晨跪坐在薄壁之外,将双手砸得漆黑,他哭喊得几近失声,也无数次逼迫自己调动那恢复得不过毫厘的灵力。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光焰射出无数锐利的线条,将苦苦支撑的何云起重重包围。原来被抽去魂魄是这样的钻心刻骨,仿佛有一双手,从心口处进入,活活撕开他的肋骨,将烧红的铁钉用力**心脏。
可这一切都比不过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喊更让他心疼。
如果能出去的话……一定能替他擦擦脸上的眼泪吧。
眼前模糊的世界,逐渐沉入了黏着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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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发誓一定是HE
第116章 穹顶(11)
阴阳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天堑?这个问题,何云起没想过,也不敢想。
从他睁开眼,真正看清这世界的那一秒开始,他就明白了,他的人生,注定不会走上与别人相同的道路。
清晨的洗漱台上,断裂的黑发将下水**得满满当当;照不到阳光的操场角落里,浑身是血的小姑娘低声抽泣,她的脑袋以不正常的姿态歪到一边,连接骨骼的关节也变形得不成模样……
年幼的他,曾因为天性里的好奇靠近它们,甚至伸出手,去触碰那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事物。
结果不用多说,童年时期,他经历过无数次毫无缘由的高烧;从深夜的噩梦中逃离,会在抹去冷汗一转身的同时,对上枕边一双陌生的充血的白曈;长长的楼梯间,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却在转过身的瞬间,撞上一直跟在身后的没有脸的女子……
夸张吗?可这是他的日常,是他从小到大的每一天,都不得不过得提心吊胆的根源所在。
他眼中的世界,注定不能被他人所理解。
受惊的啼哭成了无理取闹,深夜的噩梦化为心结难疏……如果活着这么辛苦,为什么不试着放弃?关于这一点,他不是没有想过。
可在与时间紧密相连的绝望生活里,总有些什么,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勇气。
十四岁,他到学校后山采集标本,被山上的孤魂追得差点滚下山坡,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将他拉了起来。何云起每每记起,只记得那老人的手极凉,近乎冰冻,他瞥见身后的白发,可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了,连追着他的孤魂也不见了踪影。
他曾以为自己见到了神。
当同学们找到他,与他一道返回时,他却在离路旁好几米远的地方看见了一座孤坟,那孤坟长满了杂草,也不起眼。
可他却在郁郁葱葱之间,看见了坐在坟前的,笑眯眯冲他挥手告别的白发老人。他想说些什么,老人却摇摇头,以低沉的声音劝解道:“走吧,孩子,别和我说话,对你不好。”
一直纠缠着他,逼得他无路可逃的魂灵,居然会为了让他好好活下去伸出援手。从那时起,何云起的心里有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可那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他开始常往老于家跑,跟于叔讨论规避灵体侵扰的方法。于家待他不薄,分析情况后,给他提出了一条最适合的求生之路:看见了,当没看见就是。
没看见,就不会有恐惧,就不会被灵体注意,自然也就不会给欺软怕硬的鬼魂可趁之机。这是他作为一个普通人,能给自己寻求到的,解决问题的最佳答案。
无奈吗?无可奈何。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说他勇敢,倒谈不上,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一定会跑,说他胆怯,也不在理。
年轻人,谁还没有点拯救苍生、以天下为己任的中二岁月。
与老于出门瞎逛,顺手从无故摇晃的货架旁救走了孩子;放学回家的途中,抱起突然停在车流中央走不动的少女冲向安全岛;撸串回来,顺手打了一下巷子口找不到回家路的小男孩的肩膀。
那些藏在货架后的苍白面孔,立在路中间满身血污抓交替的阴魂,还有扭曲着空间,用鬼打墙迷惑人类的灵体,通通被他选择性无视了。人生的选择发生改变,有时并不需要转折,也不需要人生导师的谆谆教导,长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某阵风一吹,就突然想通了。
他有过一段自暴自弃的日子,最终学会了与现实释怀。
他曾以为,自己会永远孤独下去。虽然父母仍健在,身旁有挚友,天生的半分热心肠,好皮囊,也让他不缺陪伴。
但从没有人能融入他的眼睛里,从来没有。
万一有一天玩崩了,真被什么大凶大恶缠上,没救了,这一生的履历如此丰富,如此多彩,稳赚不亏。
如果没有那个夏夜里的,照亮他心房的那束光,何云起不会意识到,他对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多的好奇。
——那是谁?他也能看见吗?他有和我一样的苦恼吗?他和我……来自同样的世界吗?
那颗星星,从天而降,砸碎了他与现实间透明的壁垒,坠入了他的眼睛,掉进了他的心里。
“何大夫”,这是他送给他的第一个称呼。
何云起好奇过,问他:“我又不是医生,为什么叫我大夫?”
季晨连理由都懒得找,闷头玩着手机游戏:“不为什么。”
到后来,他才知道,这不过是幼稚的小朋友,在心里给他起的一个与众不同的称号罢了。越是独特,越容易被记住,哪怕是时隔五年的重逢,季晨也在心里暗暗的期望着,能在第一时间被他记住,被他放进心里。
遇见他之前,何云起不觉得拥有这双独特的眼睛是一种幸运。
生命是什么?这问题太复杂了。何云起不去想,也想不明白。他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做过无数劝解和安慰,在咨询者面前,他的笑容永远完美而真诚,挑不出一丁点瑕疵,在众人眼中,他无疑是强大的,察言观色,感同身受,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疏导者。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他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这一点发自内心,作不得假。有一个人,给他完美的庇护,将他视若珍宝。而这个人,也成全了他的强大。他们像两条泾渭分明,却在某个狭窄河道相遇,从此交融的河流。
如果可以,能这么并肩流淌下去,多久多远,都没有关系。
黑墙之内,层层怨气遮天蔽日,墙外的季晨已经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了,他哑着嗓子,近乎绝望的啜泣着,如果把何云起扔在家里,不让他跟着来的话……哪怕再让他念叨一次,责怪一次,都好过将他搭进来的这个结局。他的双手仿佛染了墨色,已经分不清是沾染了怨气还是黑炭。
灵力……他需要更多的灵力。季晨摊开手,集中注意,将体内刚回复的那一星半点集聚过来,可那点力量,还没能在他沾满了灰的掌心里绽出一丝星芒,就迅速地熄灭、凋零了。
季晨抽泣着,突然抬起手,往自己脸颊上狠狠抽了一耳光,吼道:“废物!”
再聚力,星芒在漆黑的掌心里缓缓聚流,可这一次,星光更加微弱,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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