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
他明明没有眼睛,却仿佛有一道视线,透过那层苍白而柔软的皮肤,直直刺入何云起的眼里。
何云起猛地向后一退,险些摔在地上,可更惊人的却不止这些,当他好不容易扶稳桌子,却发觉看着他的并不止面前的这一人。
整间教室,错落的坐在四面八方的同学们,全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来,他们咧着嘴,露着一模一样的笑容,同样的,没有眼睛,没有鼻子。
那无数道“目光”聚集在何云起身上时,他胸膛里的心跳也终于脱了僵。
那些沉默地坐在教室里的人,脸上挂着凝固的笑容,他们定定地望向何云起的方向,仿佛被冷冽的温度凝固在空气中,一动也不动。可这僵持不过持续了半分钟,他们的口中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笑声,他们站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缓缓抬起了手臂。
那年轻躯体里的关节仿佛已经老化,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咔哒咔哒的骨节声,成千上万的咯咯声,整齐划一地爆发在小小的教室里,他们的笑越发刺耳,像无数根锐利的钢针,刺穿何云起的鼓膜,撕裂他的神经,将他眼前昏暗的光线彻底拖入黑夜。
黑暗里,何云起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他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跑!赶紧跑!
他跑着,身后的笑声追着,他不敢回头,更不敢细想。那几十个没有眼睛的东西,该是伸着指向他的那只右手,一边追赶,一边放肆地尖笑……如果被他们抓住会怎么样?何云起来不及多想,他只觉得脚下的土地都变成了棉花,东一步西一步,踩得乱七八糟。
而更让他心慌的是,地面竟越踩越软,如同泥沼,他的脚每踩偏一次,身后的笑声便接近一分。
可方向在哪?时远时近的笑声,让他根本分不清路在何方……就在这时,何云起脚下一空,突然摔进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里,他心里一抽,终于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无数个黑夜飞快褪去,何云起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耀眼的光明。
耳边的笑声消失了。
他在柔软的床上,窗帘半掩,床头灯微黄的光补足了阴天的昏暗,视野里有天花板,有暖光,有活着的气息——
还有季晨的脸。
真好啊,噩梦中惊醒,撑开眼的一瞬间,能看到他,何云起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季晨穿着睡衣,一手撑在他头侧,一手搭在他心口,这模样像极了他昨夜睡前陪着季晨看的那个霸道总裁漫画。何云起想笑,却头疼得厉害,这个笑还没绽在脸上,便抢先一步化作了四肢酸疼的哀嚎。
季晨却没说话,手指一用力,拧着何云起胸口位置的睡袍,向下压了几分。
何云起挤出个苦笑,咳了两声,求饶道:“晨晨……咳,大早上的,饶了我吧……”
少年“嘘”了一声,示意他闭嘴,可这么大个宝贝压在身上,还一副图谋不轨的样子,他何云起是能住嘴的人吗?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得眼前一阵灰白的光闪过,季晨按在他心口的指节一紧,一个水流一般的东西,突然被硬生生地扯了出来,那玩意个头不小,足足半人高,季晨速度极快,将它拽出来,按在床上,一道符拍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东西到最后,也只发出了一声微弱而短促的尖啸。
那声音……是梦里的笑声。
“昨天晚上十点才到家,路上下雨,你不打伞。”季晨拍拍手,手脚并用地爬向瘫在床上的何云起,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语气平淡地数落起来,“回到家,我让你洗澡,你说先和奶盖玩一会。”
何云起试图辩解:“我这……”
“陪了奶盖,又赶上老于打电话,你接电话花了二十五分钟,就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吹了全程的风。”季晨说完,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生病时,更容易被邪灵侵体。我刚才量过了,三十八度,发烧。”
“那我……我全凭晨晨处置呗。”何云起辩解不来,只能老老实实躺在了床上。
和全世界的病患一样,生了病的何云起,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无力感,好像被什么人把力气全都抽空了。他没等季晨再说什么,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
没有何云起叫醒服务的清晨,季晨也照样自己爬起来了。他赖床时,手臂不自觉地往何云起身上搭,却察觉到身旁人的反常,何云起在发抖。他好像被什么困在了梦里,额头上布满薄汗,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季晨抬手一模,他额头上透出的热度,早就超出了正常的界限。
而更重要的是,有什么东西趁虚而入,正在撕扯他的意识。
所以他把那东西顺手给揪了出来,处理得一干二净。
季晨洗了把脸,抬起头,浴室镜子里的少年脸上还挂着水珠。他闻了闻刚刚拍过符纸的指尖,那股奇怪的味道总算是被洗手液的花香替代。
今天,他得肩负起照顾病号的职责了。
“老板怎么了,他还好吗?要不要多请几天假啊,我这边马上跟客户沟通好,还好上午没预约,下午的……要不要暂缓到明天,或者另行通知?”电话那头的艾莎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季晨别着耳机,给奶盖倒猫粮的手都抖了抖,他想了想,回道:“就……先缓一天吧,问题不严重,只是普通的发烧,明天应该就能好。”
艾莎又叽叽喳喳地询问了半天,季晨有一搭没一搭的,总算是替床上那位病号把假请好了。
他拿着手机,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踱着步子来到了冰箱前,双开门一拉,保鲜层里满满当当的食材都被橙光灯照亮:“病人不能吃过于重口的食物……营养清淡为主。”
煮粥吗?季晨看着切碎的肉糜,突然响起自己上一次煮粥之后,那粘在锅底厚厚的一层痂,他摇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清汤面呢?面条倒是简单,但配菜怎么选,上次他煮的面,连他自己都吃不下去……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季晨快把头发给挠秃了,下厨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偏偏他就做不好呢。
余光一撇,他看见了放在冷冻层里的小馄饨。
对自己厨艺失去信心的他,终于在这个小东西上找回了希望。
馄饨多简单啊!烧水一煮,一旁的碗里放点葱和调味料,连汤带料一浇,就成了!
半小时后,何云起的跟前出现了一晚面糊。
这面糊颜色倒是还过得去,不过就是深棕带点芝麻油的金光,还有些许蔫巴的翠绿,就是糊成了一片,根本看不清内容到底是什么……何云起坐直了,看着季晨为他支起的小桌板,又看了看桌板上的这一小碗东西,赶紧笑着夸奖道:“面糊汤好,我喜欢面糊汤,好喝又好消化,最适合现在的我了,谢谢晨晨!”
季晨却撇撇嘴,道:“这是……馄饨。”
何云起二话不说,挖起一勺就往嘴里塞,被烫得直吐气也要夸:“馄饨好馄饨好……这馄饨好消化,我这会吃了,下午就好了。”
虽然看出了他有心在哄自己开心,但夸奖总归是受用的,季晨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给何云起倒了杯水,又冲了小柴胡,静静地坐在床边,等他将这顿早餐吃完。
卖相虽然不好看,但这味道绝对是有了长足的进步,何云起将最后一口煮得稀烂的馄饨囫囵吞下,灌了口水,笑眯眯地揽过季晨揉了一把,夸赞着:“好吃,真的好吃,下次别煮那么久,馄饨就不会坏掉了,保证一个个圆溜溜的,比饺子还漂亮!”
季晨高兴,却也知道这是何云起故意夸他,赶紧拿起桌上冲好的冲剂,给这位病号递了过去。何云起身上的脏东西被揪出来,又捂着被子出了汗,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但毕竟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年轻,身体的自愈能力是拗不过的,他只能乖乖听话,将杯子里带着甜味的冲剂一饮而尽,老老实实钻进了被子里。
安顿好何云起,季晨又一个人回到了客厅。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埋头吃东西的奶盖,拿出平板百无聊赖地翻了几下,突然觉得,平时何云起萦绕在耳边没完没了的那些怪话,还挺有趣的。一直照顾着他的人,也真的只是普通的人,会生病,会不舒服,会需要他的陪伴和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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