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
千年已过,当初用的又是玉石俱焚的自陨法子,虽然魂魄聚拢,也是勉勉强强,三魂六魄并非完整。更糟糕的是,如今就连那聚拢的魂魄也开始岌岌可危起来。
若是再找不到确切的方法修补魂魄,这一年半里,很有可能最后那一半的时间里,宗辞都得在深度昏迷中度过。
当然,厉愁满心满眼的焦急,宗辞丝毫不知。
他看了眼方子,仰头服下了丹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吃过药后,宗辞感觉一股滚烫的暖流从他口腔淌入周身,就连往日里郁结在心口的沉也纾解些许,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师兄莫要有心里负担,如今时日无多,将身体彻底治好才是正道。”
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顿了顿,到底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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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过得如此漫长。
等到熟悉的魂魄拉扯感传来后,宗辞急忙闭上了眼睛。
从来没有一次,他的心情是这样既忐忑又怀着某种莫名期待,更多的还是焦灼的急切。
千越兮到底有没有将他最后的话听进去?天机门如今又如何了?
一个个问题如同千万条蛇,一口一口蚕食着宗辞的心。
片刻后,实体感愈发浓重。
身下似乎有轻微颠簸,连带着什么东西滚在石子上的哒哒声。
熹微的天光里,宗辞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少年无声地弯起嘴角,好半晌,又沙哑地道:“你还欠我一个回答。”
其实何须回答,如今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便是最好的回答。
可宗辞偏偏想听到那句最想听的话。
男人修长的手轻轻覆了上去,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与辞一诺,自然是作数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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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与君同
“若是昨日——”
男人顿了许久, 依旧还是没能说出那两个字来。
“只是......下次切莫如此了。”
天机门主的话语低沉,清冷如玉,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奈。
天知道在天山山巅, 千越兮看到去而复返的白衣少年时, 整个人一颗心都像是坠到了深谷, 浑身的血液冷冻结冰,指尖僵硬。
但不可否认,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 从他荒芜的雪原里, 像是开出一朵花。
千越兮正在坐宗辞的床边,仔细看去, 一头乌发上甚至还残留有被风雪凌乱的痕迹, 更别提身上那股浓郁到依旧未散的酒味, 几欲让凑近他的宗辞也头脑晕乎乎起来。
他应当是守了自己整整一天一夜的。
这个认知像是在酸梅上裹了层蜜,搅进了宗辞的心里, 又涩又甜。
白衣少年从床榻上撑起身来, 没有急着回答,反而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脸。
天机门主身上自然是无一处不好,清冷孤绝, 俊美无俦。哪一寸都好看,像天神最为满意的造物。
窗外的天光斜斜照射进来,在千越兮的周身泛起一圈恍似谪仙的神光,滚在衣襟边的银线上, 像是要裹着他就此消隐人世,回归神仙住的云上。
唯一刺眼的, 就是那双阖起的双眸。
而他才是那个无以为报的罪魁祸首。
“我知道了。”
宗辞深深地看着对方,唇边的翘起依旧没有压下, 转而换了个话题,“我们现在这是去哪?”
马车里很安静,这座马车一看就知道是仙人手笔,内里宽敞无比不说,还奢华至极,称之为厢房都不为过,几乎没有多少颠簸感。透过床榻边的雕花窗棂,能看到外面飞速后退的道路。路边青山苍翠欲滴,早已没有天山那片被寒冰覆盖的痕迹。
整条蜿蜒的天山山脉都是银装素裹,冰封千里,周边地貌也绝不会有如此模样,除非他们已经入关中原。
“去陆洲。”千越兮温和地道。
少年睁大了眼睛。
他想起上次在天山花圃里,两人讨论时,自己随口说的正是陆洲。
陆洲是旧时楚国国都的故址,几乎每次入凡世,宗辞都会回去一趟。
年少时心怀故国,割舍不断尘缘,每次下山做任务时,只要有多余的时间,都会绕到陆洲去看看。后来被清虚子发现后,便是强制性地报了国恨家仇,为了履行当初跪在师尊面前发下的誓言,从筑基开始,一直到他元婴期清虚子云游四海,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宗辞再没回去看过。
后来,等宗辞化神后,带着厉愁一起入凡世历练,中间也抽空回过几次。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当时的凌愁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他为楚国先人烧纸祭拜。
但那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这么算下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回去看过。
曾经宗辞还很认真地思考过,如果这辈子他只有不到三年的寿命,那又应该给自己找哪个地方作为埋骨之地。
修真界最重的便是师承。师尊如父,如今脱离师门,也就只能埋在故国了。
所以说到游历,宗辞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陆洲。可他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提,就被千越兮记在了心里。
他弯起眼睛,正想多问,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如今应当过了正月吧?”
“嗯,明日便是正月十五了。”千越兮颔首,“今夜我们便能到陆洲。”
宗辞昏迷了三个月,寒衣节时十月初一,三个月后可不就是正月了嘛。
天山入关到陆洲,若是以凡人的脚程,这一段路估计是要走个数月的。
但他们是修真者,虽说如今坐的是马车,也定是用了障眼法,速度自然不可同凡人而语。
“上元节。”
少年的眼睛亮了亮。
在他遥远的模糊记忆里,便也是知道,上元节究竟有多么热闹的。特别是在楚国这样将上元节当做首屈一指节日,国君还要率领百官一起,去寺庙里祭祖求福的国度。楚人们更是还有赛龙舟,赏灯会,猜灯谜,赴集市的传统。在宗辞的记忆里也止不住泛着喜庆热闹的色彩。
“对了,还有一件事。”
短暂的重逢喜悦后,宗辞想起他昏迷前,从天一口中知晓的真相,脸色也重新恢复了严肃。
他从床榻上坐起,作势便要起身,直直看着千越兮。
“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宗辞的声音闷闷,如星眼眸里满是认真,“你不可以再瞒着我了,千越兮。”
都已经称呼全名了,足以见得事态的严重性。
这样睁圆的,笃定坚韧的眼神,千越兮根本无法拒绝。
天机门主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在对方期待的眼神里,轻轻颔首。
当日宗辞昏迷后,千越兮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匆匆挥手将天机门大阵启动,封闭起来。
特别是主殿的大阵,他将主殿封闭,刻意将天机盘封闭在里面,带着昏迷的少年下了山。
所幸的是,在这个期间,天道都没有其他的异动。
这是个好预兆,却也加重了千越兮的疑虑。
不论是前世的凌云,还是此世的宗辞,都不可能和“方外之人”扯上什么关系。特别是凌云,若凌云是方外之人,当初他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天命之子。要知道,天问剑虽是天命至宝,但也有着自主择主的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代表着天道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