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
两派高层昨晚连夜商谈,纷纷将疑点指向正道和妖族的联盟。可他们却也想不通,难不成结盟攻打鬼域的事情还能影响到天机不成?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天机门门主。若是后者说出“不可”二字,那就是妖族再不甘,也得对开战一事斟酌三分。
千越兮弯起嘴角,声若冷泉:“天机不可泄露,恕我无可奉告。”
他的神情十分平和,连带着唇角的笑容也有如镜花水月般浅淡,有如雾里看花。
不知为何,明明笑容是拉近关系的表达,天机门主给人的感觉却愈发缥缈遥远,高高在上。
或许是因为,神像和佛像也通常如此微笑的缘故。
“是我唐突了,还望尊上海涵。”收到这样一个回复,青云道长友好的表情也没有半分变化,反而越发加深,“我们已经为尊上准备了主峰之上,视野上佳的洞府。若是您在我宗居住期间有任何需要,都可直接派人来陵光大殿寻我。”
“主峰峰顶也是我派清虚老祖的闭关之处,若是老祖出关,想必两位大能也能互相探讨论道。”
“有劳了,多谢。”
千越兮顿了一下,“这段时间多有叨扰,属实抱歉。若是贵宗愿意,我可以每月挑出一天时间开坛讲道,以表歉意。”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千越兮是谁?天机门门主,渡劫期大圆满修士,说是整个修真界最为顶尖的人也丝毫不为过。再加之他无比特殊的身份,注定了在“道”字一途上远超凡人。
他要是开坛讲道,别说是他们这些分神期出窍期了,就连清虚老祖都会来旁听一二,毕竟老祖早在千年前就突破渡劫,千年来闭关数次,次次修为都不得寸进。
而且讲道这种东西,修为越高的人越觉得晦涩。若是讲错,也许还会对自己未来修行有碍。即使修真界内大能无数,敢于开坛讲道的修士却也寥寥无几。
青云和容敛对视一眼,双方心里皆是一块大石头落地。
天机门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门派,要是他们的结盟真的有变,那刚打照面的时候天机门主就绝不会遮掩。
如今知晓了对方并不是因为此事而来,反而还要开坛讲道,两派都只觉得白捡了个大便宜。别的不说,就是让外人知道天机门主下榻太衍宗,那对于天下第一宗来说也不亚于是面上贴金的事啊。
“哪里哪里,尊上若是愿意开坛讲道,那于整个修真界都是幸事一件,我们又哪里会不愿意?”青云感慨:“您实在太客气了。”
千越兮但笑不语,拢在广袖长袍下的指尖微微一动。
身后如同木偶般一动不动站立的小童立马出声道:“若是无事,那就到这里吧。”
“好,那我们也不耽误尊上的时间了。”
“还请尊上好好休息。”
木质齿轮在白玉板上滚动,慢慢从人群的拥簇中离去。
行至一半,千越兮忽然侧了侧头,朝着另一个方向望去。
浩瀚的神识早就在所有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笼盖了整个太衍宗,就连那位同为渡劫期的清虚老祖也未能察觉这神鬼莫测的存在。
玄色衣角轻飘飘地消失在了红木雕花门后,转瞬即逝。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复又回头。
“那边是我派的藏经阁。”
一位长老正好看到这一幕,忙不迭出声解释:“若是尊上您感兴趣,随时可以去参阅一二。”
他一边说,一边后知后觉注意到——
虽然天机门门主目盲,但人家可是渡劫期修士,神识一展开能够覆盖方圆万里,一草一木都能了如指掌,比眼睛好使多了;腿脚有疾,但即使坐轮椅也能比大乘期修士飞得快,根本没法比。
正在长老后背惊出一身冷汗的时候,却听天机门主道了声“好”。
他抬头去看,对方神情依旧沉静空寂,无甚波澜。
明明闭眼,却仿若洞察世间万物,无端悲凉。
####
宗辞推开了门。
现在还早,藏经阁才刚开放不久,楼里大厅内空空荡荡的,见不到半个人影。
他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外衣,走到一旁的杂物间里拿了一些清扫工具,默默从第一层边角开始了。
藏经阁里摆放着的都是些上了年头的古籍玉简,若是简单粗暴地用避尘决,搞不好也会将残页给扫去。所以各个宗门都只沿用着最古老的清洁方式,天下第一宗也不外如是。
既然接了任务就得好好干,虽说是枯燥无味的杂役任务,宗辞却也不觉得无聊。
练剑比扫地要乏味更多,他前世还不是坚持每天挥剑一千次,从不曾懈怠过。
不论做什么事情,宗辞都能够很快的投入进去。
但今天他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宗辞还在想着刚刚自己惊鸿一瞥的那幕。
身着白衣的男子坐在轮椅上,眼眸始终紧闭,如无边秋月,如芝兰玉树,衬得一切都黯然失色。
和那些从未见过天机门门主的大能们不同,宗辞是见过千越兮的。
在他前世还没有成为凌云剑尊的时候。
没错,虽然说起来连宗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的确早在微末之时,就同千越兮有过一面之缘。
登上天梯后,宗辞拜入掌门清虚子门下。清虚子在他之前并未收徒,入门后他便一跃成为整个太衍宗核心嫡系的大弟子。
再加之清虚子本身辈分极高,那些分神期的峰主个个都得捏着鼻子唤宗辞这个七岁的炼气期为小师叔。
当然了,七岁的宗辞也足够天赋异禀。
单系冰灵根,天生剑骨。这样的苗子即使放在天下第一宗也足够罕见,千年不见得能出一个,也无怪乎从来都嫌收徒弟麻烦的清虚子破例。
因为经历人生剧变,在楚国学习的也是储君培养课程。所以宗辞一直都比任何人清楚,唯有力量才是真真切切属于自己的东西。
即使入门即巅峰,他也从未因为地位自傲过,而是每日兢兢业业地修炼。
宗辞只花了短短五年的时间便成功筑基,又花了五年的时间直线突破到筑基大圆满。
而且宗辞并不是只埋头修炼,他经常会拿着剑到北域境内去惩恶扬善,救死扶伤,一边完善自己的心境,一边修炼,反倒比那些日日在洞府里闭门造车的修士快上数倍。
至于为什么是北境,是因为太衍宗就在这里,是这边最大的地头蛇。宗辞只要穿着太衍宗弟子服出去,一亮身份牌,基本没人敢找他的茬。
清虚子也不是个多么负责的师尊,他经常云游四海,行踪不定,对宗辞那就是基本放养模式。可经不住这位是个金大腿,出门在外只要报他的名字,宗辞就能一路享受贵宾级待遇。
那时适逢宗辞筑基大圆满,每个阶段只要修到大圆满,那欠缺的就是心境上的突破。只要心境能够突破,就能够就地结丹。
那日宗辞提着剑追杀一位盗贼追杀到天山底下,天惶惶欲暗,风雪如魔鬼哀嚎。
他不留神被那小贼骗进了天山深处,身上存粮无多,又深陷天然迷阵,情况危急。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位手持拂尘的小童从天而降,板着一张脸,左拐右拐带着他绕出了这个遍布狂风暴雪的山谷。
“请进,门主在门内等您。”
把宗辞送到天山深处后,小童淡淡地道。
门主?
彼时的宗辞半点都没有意识到这里就是全修真界修士们趋之若鹜,寻求已久的天堑之门。
无他,实在是面前的景象太过奇怪了些。
一道从地上突兀升起的,通体皆是黑铁的门矗立在这雪山深处,中间像是被人用一剑狠狠劈开,展露出门后一望无际的白,绵延万里,看不到尽头。
没错,这道门甚至不足以被称为门,反倒有些像东瀛族的鸟居。宗辞曾经在茶楼里听说书人说过,据说穿过这种门就能够到达仙人和神明所居住的界域。
可刚刚人家还派小童带着他走出了迷阵,总不能是坏人吧?
于是他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走过了那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