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他是真心的，越说越起劲儿，可这股劲儿刚起来，看看眼前的无凌，又莫名变成了一股惆怅。
　　说完这些话，裴暮雪立刻落荒而逃。
　　无凌在他身后问，“我的真面目，你还想知道么？”
　　他脱下了斗笠，“啪”的一声，落了下去磕在石块上。
　　裴暮雪不敢回头，如今的自己，没有资格去触碰无凌的秘密。他只是扬了扬手，然后加快了脚步，逃走了。
　　身后，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传来。
　　这一来，裴暮雪好好收了心，接连很多天白天好好出现在修炼场，夜晚变成雪豆乖乖待在房间里，过上了无比规律的生活。
　　他不再同两人见面，就此断绝联系，避免自己再起心思。
　　年关刚过，门派的弟子们还未进入状态，就被他们的小师叔带了起来，天天在修炼场强颜欢笑。
　　裴暮雪这样的状态，加之李无晴的消失，让朱木觉察到了什么，经常看着师父欲言又止，可话没出口全被他打发了。只有鹿华很高兴，每天勤勤恳恳追在他身后，认真请教问题，而且特别有眼力见，丝毫不问近日反常的原因。
　　就这样充实又空虚地过了一段时日，期间李无晴曾发信询问，裴暮雪看了心里难受，直说自己不会再去他那里过夜，真诚地感谢他对雪豆这么久的照料，然后就没了下文。
　　经过这段时日的休整，他心态好了不少。
　　这一日，仇天纵又来给温吉星看诊，愁眉苦脸地拉着裴暮雪倒苦水。
　　“我说了，我不是大夫，只是一个闲来无事炼药的，你看看为了你的一句话，我这一个月消瘦了多少，药炉四周的魔兽都被苦味熏出十里地了。今天的药如果再不管用，回头还得费更大的功夫。”
　　裴暮雪笑道：“你这一身的手艺，不拿来用多可惜。而且，我看你出来一遭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鹿华照例过来请教，和仇天纵打了个照面，往裴暮雪身后缩了缩。
　　仇天纵笑着道：“你就是他收的小徒弟，来了好几次还是第一次见你，果真伶俐。”
　　鹿华不大适应他的打量，低着头悄悄后退了半步，小声道：“师父。”
　　裴暮雪笑道：“你这眼神亮的，惜才？”
　　“可惜这小子看上去只认你，要不然我倒想把他带去万白山炼药。”仇天纵笑意未减。
　　鹿华哆嗦了一下，裴暮雪敛去笑容，“你现在赶快回去炼药，一颗药丸炼了一个月，再不成功你的名号可就砸了。”
　　仇天纵却没动，径直走到鹿华身边，开始撬墙角，“我好像见过你，说不定我们有师徒缘呢，要不要跟我走，炼药的本事学好了可不比修炼差，一辈子吃喝不愁。”
　　鹿华被他吓住了，愣了几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说：“我只跟着我师父。”
　　仇天纵嗤笑了一声，转过头道：“我是孤家寡人命啊。”
　　裴暮雪无奈道：“你要真想收徒弟，放话出去，来的人能绕万白山三圈，为何盯住我这一个小徒弟不放？没了他，你就是孤家寡人了？”
　　“罢了，我都孤了这么多年了，习惯了。”仇天纵退离几步，脸上笑意尽失，扫了裴暮雪一眼，咬牙道，“你真的……”
　　“师父，温大哥是不是动了一下？”鹿华突然提高了声音，几步走到了床前。
　　裴暮雪忙过去检查了一番，提起的情绪跌了下来，“并没有醒来的迹象，方才可能是你的错觉。”
　　鹿华遗憾地垂着头，换了一条帕子，放在了温吉星的额头上。
　　“你刚刚想说什么？”裴暮雪转过身。
　　仇天纵怪异地笑了笑，盯着鹿华的背影片刻，眼神深沉。
　　裴暮雪一拍脑门，悄悄把他拉到一边，“你这人怎么如此禽兽？”
　　仇天纵眉头一皱眼睛一瞪，看着他不明所以。
　　“你孤家寡人了这么多年，想找个伴儿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裴暮雪顿住了，仇天纵的眼神躲闪，随后震惊，最后看向外面，变成了一脸呆滞。
　　门外站着一个人，裴暮雪没有发觉，继续道：“你找伴儿吧，可不能凭借一时的冲动乱来，要多花时间了解，年岁相符与否也得考虑。”
　　仇天纵突然玩味一笑，“你觉得相差多大才能接受？”
　　裴暮雪想想仇天纵和鹿华的年纪，坚定道：“反正相差十年以上绝对不可，五年勉勉强强，三年之内才是正选。”
　　仇天纵笑道：“我算算，咱俩似乎是同年。”
　　裴暮雪道：“算咱俩有什么用，你得算……”
　　“算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裴暮雪一下呆住，他强迫自己忘却李无晴的存在，乍一听闻还有些不习惯。
　　李无晴冷冷地扫着他们，两人之间距离有些近，他不动声色地挤在了两人中间，道：“年岁，相差八岁最好。”
　　裴暮雪多日以来的努力全部破了功，李无晴的眉梢，李无晴的脸庞，李无晴看过来的眼神，都让他内心乱跳。
　　他有些失神，可李无晴接下来的话，直接点炸了他的心扉。
　　“我同无凌，约定明日决斗。”


第74章
　　第二日，裴暮雪起了个大早，或者说，他昨晚压根没睡着。
　　这场决斗，李无晴无比坚定，任他怎么劝说，都不肯撤回邀请。
　　据说他同无凌无意间相遇，又无意间得知，他们都以为他选了对方，于是——
　　李无晴道：“决斗。”
　　无凌道：“决斗吧。”
　　裴暮雪脑袋瓜都要炸了，本以为这样的处理方式，已经最好，可谁知竟然忽略了这两人见过面，一同闯过秘境。这样的话，谎言的暴露，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决斗，真亏这两个人想得出来！
　　裴暮雪不明白，李无晴生性淡漠清冷，竟会如此冲动，而无凌，那个性情温和成熟稳重之人，也会同意和李无晴一起冲动胡闹。
　　这两人都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哪个人缺胳膊少个腿，都对他是一种极大的折磨。而且，裴暮雪竟猜不出谁更胜一筹，越是势均力敌，结果可能越是惨重。
　　裴暮雪长叹一口气，不情不愿地出门当见证人。他不能推辞，指望着这一趟还有劝回来的可能。
　　两人决斗，约定在万白山峰顶。
　　裴暮雪踏上绸带，无精打采地飞着。飞了一半，无意间往下一瞥，他急停。
　　下方是一个小村庄，这不稀奇，稀奇的是，打起来了。
　　十方阁在此，围杀着两人。黑袍人分成了一多一少两部分，大的那群在围一个修者，看着身手不错，打得有来有回，小的那群纯粹是欺负人了，几个人围着一个低矮的小童，猫捉老鼠一般放放追追。
　　裴暮雪算了算，距离决斗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绸带一抽跳了下去。
　　“师父，不准杀我师父！”前方，徐子平哭着大喊，小脸哭花了，完全不见上次见面那股清高劲儿。
　　十方阁围杀的两人，裴暮雪正好都认识，徐子平跟着的，自然是应如是的好友常闵。
　　常闵一人对付那么多人，很快体力不支，艰难地躲闪奔逃，时不时还转头去看自己那小徒弟。
　　裴暮雪正巧落在了徐子平身边，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旁边几个黑袍人明显一怔，没想到天上掉下个拦路的，其中一人道：“你让开，这件事同你无关！”
　　裴暮雪估摸着这些人已经认识自己了，笑道：“这个小兄弟，我罩着的，今天你们打了他，自然和我有关。”
　　岂料徐子平没给他面子，直接带着哭腔道：“你去救我师父！”
　　常闵到底是底子厚，见徐子平有人照应，不再分心，一剑砍下了面前一人的胳膊，极速退远。
　　裴暮雪道：“放心了吧，你只要不添乱，你师父就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徐子平眼中泪光闪动，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往裴暮雪身后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