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春
“那他去哪了?”阿岘问,“我开了石棺,他不在里头,他在哪?”
“……你开了石棺?”淮空看着他。
“嗯,开了。”阿岘点点头,“来有来途,去有去路,没有这样无端消失的理。”
淮空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看他时,发现他眼底有不同寻常的红。
孟春失控终究是在他心底种了魔根,剔不掉了,谁埋下的因,就要由谁来去掉这魔根的果。
淮空叹了口气,只告诉他,事事不可执念,偏执入妄,万劫不复。
阿岘不理他,又开始找,没有线索,没有踪迹,心中揣着一个孟春君的名号,找遍了天地五界,什么都找不到。
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多,一会儿问他要不要星星,一会儿问他叫你阿岘好不好?
他脑海里有两个声音,一个童音,一个显然要成熟不少,到最后混到一起,变成他找不到的那个人。
最后实在找不到了,阿岘恍惚间竟去了望乡石畔。
可那处哪是寻常鬼族能去的,阿岘光是过彼岸都快掉了半条命,魂域里的缺口愈发增大,他在意识即将消失之前终于到了望乡石前。
“此处轮回尽头,望乡石畔,神鬼莫近,鬼王拼命至此,所为何事?”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此处空旷,老人的声音在空中飘荡许久才将尾音散去。
阿岘掐着自己的胳膊,以疼痛提神,答:“我来寻一神族。”
那头没了声音,过了许久才继续响起:“哪位神族?”
阿岘答:“神族孟春君。”
“神族孟春……”老人的声音忽地颤抖起来,“孟春君早已离世,如今似神非神,似鬼非鬼,不在此处,莫要寻他。”
“不,”阿岘答,“我定要寻他。”
“鬼王莫要偏执,”老人像是叹了口气,“要你忘的,便都忘了罢。”
阿岘觉得他莫名其妙,想,怎么可能忘得掉?
他差不多能猜到自己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了,可越是这样,越想找到孟春问个究竟。
他处处寻他,上天入地求不得,梗在心口,越挠越痒。
最后阿岘在界桥边被人发现,魂域创伤过大,他甚至没办法自己从望乡石畔走回来,被望乡石的老人送回来了,无奈之下,淮空只能用鬼族的法术替他洗去这段记忆。
不能再让他继续去找,至少得养好魂域的伤,可他找孟春,像对春色上瘾般无法割舍,淮空洗了他的记忆,他醒来没多久,又神叨叨地念,要去找什么人。
法术一共可以用三次,淮空给他用了两次,最后一次他险些魔根入魂,和淮空说:“我忘不掉,我尽力了,可我真的忘不掉……”
“鬼族一生会有许多个春天。”淮空说。
阿岘却摇摇头,说:“只有那一个。”
最后一次洗去记忆,淮空加了力度,直接将阿岘打回魂魄的样貌,叫他从头修炼而来,甚至叫他自己挑了个姓,改叫邱岘。
邱岘没有再想起孟春,也没有再想起自己要去找什么人,他修成鬼王,那日坐在大殿内,炙停推门而入,道:“少主,马面9号和牛头12号……被杀了。”
邱岘顿住,手指无意识地念了下书页,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那抹紧张的情绪去得太急,来不及回想:“谁干的?”
“是个道士,”炙停说,“陆柯词。”
第99章
邱岘几乎唤出了忘川下游的所有荒灵。
它们生在这里,在这里游荡,最是清楚这里有什么东西的,邱岘叫他们去找,自己也在找。
陆柯词的手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亮起来?
他们来了忘川下流的彼岸有一段时间了,朱雀分明说了是“靠近肉身就会亮起”,可陆柯词的手钏反应像慢了半拍,亮起来的光也没有那么明亮,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么?
邱岘站在草丛里,浑身都像针扎似的疼,没有一块好地方,他能感受到魂域里的伤口在以十分缓慢的速度撕裂,这会儿腿软得站不住,但他不想就这么蹲或者坐下去。
一旦卸了力就站不起来了,邱岘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光是站着腿就颤抖得不行,只能勉强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挪,跟着荒灵搜寻的脚步往前慢慢地走。
陆柯词说的很不好的事情,不想让他想起来的事情,大概是指的记忆被封印后,自己那段长久又孤寂的寻觅。
天地广阔,又分六界,天启去不得,邱岘便寻了五界,体力透支到魂域撕裂,就像现在一样难受,陆柯词说那件事很不好,他知错了,大概知道的是遗忘的痛苦。
这辈子的陆柯词记不住事,睡一觉起来什么都会忘个精光,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从记忆的一角扒拉出既视感才能想起来,所以他觉得那是不好的。
可问题的根源在这儿吗?
封印自己记忆的时候的孟春在想什么?
是在想封住记忆,阿岘醒来后能过上自己的生活,还是想再也不相见,连个念想都不给留?
邱岘没有办法站在孟春的角度去思考,太久了,是在隔得太久了,哪怕是记忆回溯,邱岘也没能想得那么清晰,他只是想,孟春是不是从来没有考虑过阿岘的问题?
他考没考虑过阿岘其实是可以陪他去死的?
不用拿着苦宏石硬是割开双星鉴,那时候的阿岘一直都可以陪着孟春去死。
从只身对抗天道到割开双星鉴,甚至后来陆柯词想和淮玉以命换命,硬是冲进黑水阵里杀她——从以前到现在,陆柯词和孟春,是不是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这时候不该想这些,但邱岘想起了当年孟春被葬后,自己再找他的时候那份痛楚,甚至不能算痛楚,只是迷茫。
……就像现在一样。
不知道去哪里找,不知道会不会找到。
邱岘看着前面跑来一小堆的荒灵,跑到他面前定住了,才仰起脸大声嚷嚷:“少主!什么都没有找到哦!”
“再去找,”邱岘皱起眉,心中压抑着,烦闷得很,“有任何东西都给我带过来。”
“好!”这群荒灵应了,不多时又跑来一堆荒灵,和他报告:“少主!找不到找不到!”
找不到,每一个人都和他说找不到。
荒灵是不敢直说劝他放弃的,领了命又去别的地方找,但当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劝过阿岘放弃,他走到一座山下,和山上的山灵结了好友,阿岘找累了的时候便去找他喝酒,那山灵便劝过他无数次,放弃,找不到,连他是否活着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找的?
连说辞都和淮空差不了多少。
“我要找,”阿岘和他说,“我找了这么多年,总不能说放弃就放弃。”
山灵将酒倒好,没说话,半晌,他将酒一饮而尽,阿岘抬眼看着他,也不再开口。
最后要走的时候,阿岘才低声喊了声:“宴尘远。”
宴尘远看着他,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也有过那种必须找到的东西,”阿岘道,“现在为什么不找了?”
“找不到,”宴尘远答,“放弃了,活得比谁都自在。”
阿岘抿了抿唇没说话。
宴尘远也要找什么东西,他口口声声说放弃了,阿岘下山时路过一条长长的河,在河边看到了许多墓碑,上面的字都是宴尘远一刀一刀刻上去的,萧渡水之墓。
阿岘不了解他们的过往,但世间执念之事,哪有那么容易放弃。
邱岘发觉有什么东西在拉着他的裤腿,回过神,一低头,是三根草拉着五根草到了他脚边,见邱岘低头了,三根草仰着头大声说:“少主有没有生他的气?”
“……没有。”邱岘说。
“可是刚才少主脸色都变了,”三根草说,“恨不得把他从陆柯词身边踹开一样!”
邱岘没察觉到自己的脸色变没变,他这会儿没心思去安慰五根草,正准备敷衍两句的时候脑内忽然闪过什么,他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声音压低了,问:“你刚才是不是抱过陆柯词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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