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妖管局
谢涯的手指顿了顿,没有挣开季灵渠的手,淡然地对谢家老俩口说:“嗯,他说得对。”
“我们不同意!”谢老爷子是大学教授,自然知道同性恋不是病,可这并不妨碍他认为同性恋是不正常的,若是对着他那些学生, 他或许会冠冕堂皇做出一副开明的模样,毕竟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谢涯是他的亲孙子,他绝对不能让谢涯成为同性恋, 丢他的脸面。
“对, 我们不同意,你最好现在就和他分手,果然当初就不该把你留在这个小地方, 竟然染上这种陋习。”谢奶奶的眼里满是厌恶。
“我们的事,光明正大,我外公都没有反对,哪轮得着你们同意。”谢涯没有那个心力和他们在这里一直扯,他还要去招呼别的客人。
夫妻俩活到这个年纪,哪被这样下过脸面,当即就气得面红耳赤,“我们是你爷爷奶奶,你就得听我们的话,你外公真是老糊涂了,竟然由着你乱来,你办完丧事立即跟我们回去,只要你听话,我们俩走了后家里一切都是你的。”
如果前半截话是威逼,那么后半截话显然就是利诱,他们不信谢涯不动心。
不过谢涯还没有开口,站在他旁边那个神仙似的男人上前一步,遮挡住他们看谢涯的视线,眼底是目空一切的孤傲,宛如泰山压顶,让人透不过气来,“你们能给他的,我都能给,你们给不了他的,我也能给,你们凭什么和我抢人?”
谢家夫妻俩还没来得及反驳,季灵渠便拿出手机,微扬下巴问:“你们打算留给他多少钱?我翻倍给你们,一个亿?”
两人闻言,面露惊诧,他们虽然有钱,但到底不是企业家,哪里能积累一个亿的财富。季灵渠半眯起眼,嗤笑一声,“连一个亿都没有,就敢张口和我抢人,挺异想天开的。”
谢家老俩口向来要面子,被季灵渠当众下了脸面,恼羞成怒整张脸涨得通红,他们想骂人,可到底是文化人,没法儿像乡野泼妇那样满嘴骂娘,只能愤怒地指着季灵渠,手直发抖。
“你!欺人太甚!谢涯你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羞辱我们的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谢老爷子的声音将周围前来悼念的客人吸引过来。
杨茵闻声赶过来,见他指着谢涯,当即护崽的心就犯了,“真是奇了怪了,小涯他爹妈失踪这么多年没见你们打电话来问过一句,也没见你们来看过他一眼,现在孩子大了,倒是耍起了长辈的威风,怎么?老了没人管,终于想起还有一大孙子了?看你们俩也是文化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你!”谢奶奶结结巴巴,想要骂人,可她哪里吵得过杨茵,杨茵几句话就堵得她哑口无言,还气得胸口疼。
“走,小涯进去给你外公多烧点纸,让他看看这两个为老不尊的是怎么欺负你的,敢在灵堂前闹事,也不怕你外公半夜去找他们算账!”杨茵扶住谢涯的肩膀,将人往里面带。
她的话瞬间让谢家夫妻俩面色煞白,他们虽然学历高,但毕竟上年纪了,难免有些迷信。
季灵渠长睫低垂,居高临下地下最后通牒,“二位要是还不肯走,我不介意让你们早点退休。”
他们虽然到了法定退休年龄,但依旧还在工作,只是不用每天去,为名为利也为钱,季灵渠这话无疑是赤.裸.裸的威胁,他们并不认识季灵渠,更没有听说过这号人,可季灵渠周身气度和态度,令人无法怀疑他说的话。
若是真为了谢涯丢了更大的利益,那才是得不偿失。
“既然谢涯不知好歹,那咱们也没必要在此多逗留。”谢老爷子小声在谢奶奶耳边说。
两人达成一致,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一场闹剧才算是就此收场,只是他们这个小地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过多久就都知道了谢涯的爷爷奶奶跑来谢涯外公灵堂前闹事。
纷纷骂起谢涯的爷奶不是人,也由此说起了谢涯的母亲陆颖禾,大骂她心狠,这么多年了真的一次也没回来过,现在她爸走了也没见到人,说不定是死在了外面。
谢涯和季灵渠的关系也被人津津乐道,特别是附近的邻居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季灵渠一直住在谢涯家里,陆芳朝还对外说季灵渠是家里的亲戚,原来不是亲戚,而是谢涯的男朋友。
他们虽然觉得稀奇,但毕竟陆芳朝这个做外公的都没有异议,他们这些街坊邻居也不好多说什么,反倒是歇了给谢涯做媒的心思。
“你别放在心上,也怪我,明知道他们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你,偏偏这会儿跑来找你,能安什么好心,还让他们见你。”杨茵的眼睛留流露出自责的情绪。
“杨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没事的,刚才谢谢你。”谢涯哪里不明白杨茵的想法。
虽然谢家老俩口这么多年没有来看过他,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人,现在他外公走了,他爸妈基本上已经被周围人默认死亡,那么他爷爷奶奶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杨茵作为长辈考虑得比较多,血脉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哪能当一辈子的仇人呢,说不定这次他们就是来找谢涯缓和关系的。
杨茵心疼地抱了抱他,“和杨姨客气什么,杨姨这些年可是拿你当亲儿子看待的,就是土豆也要排在你后面。”
虽然杨姨是故意说这话来安慰他的,但这些年孟家对他的确是视如己出,谢涯的心头骤然一片温暖,“嗯。”
杨茵摸摸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脸,“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担着,有我和你孟叔呢,好好的知道吗?”
“知道了杨姨。”谢涯露出一个笑容,眼眶泛热。
晚上需要守灵,孟叔和孟阳雨让谢涯回去睡觉,他们俩守一晚上,明天再让谢涯来守,不过谢涯还是拒绝了。
“小涯,你别犟,和孟叔客气什么,要不是陆叔,土豆早就没了。”
“是啊,老谢,你别把我们当外人啊。”孟阳雨也跟着他爸劝道。
谢涯摆摆手,额前的碎发有些过长,遮挡住他琥珀色的眼睛,令人无法捉摸他的情绪,“不是的孟叔,我没有和你们客气,以后也没机会再见到外公了,就让我再陪他最后一段时间吧。”
他的话让孟家父子俩陷入一片沉默,孟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和土豆就先回去了,有事记得叫我们。”
“好,谢谢孟叔。”谢涯将两人送到路口,在路灯下站了会儿,独自一人慢吞吞地走回去。
他像是一缕游魂,没有根儿,找不到家,漫无目的地晃荡着。
“霜寒露重,别感冒了。”一件外套披在谢涯的肩头,身上传来的温暖,将他拉回现实,侧过头正好对上季灵渠浓黑的双目。
他的嘴唇嗫嚅,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好像已经失去了可以交谈的内容,良久后,只吐出两个生硬的字眼,“谢谢。”
“不客气。”季灵渠的声音明明就在耳畔,却有些缥缈,好似刚出口就被夜风吹散,寻不到踪迹。
他们之间再次回归到平静无波的状态,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这种钝刀子割肉似的缄默一直持续到半夜,谢涯睡在灵堂里的钢丝床上,另一张钢丝床睡着季灵渠。
夜深人静,一直没有睡意的季灵渠忽然听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像是濒死的兽从喉咙底发出呜咽,听的人心口又闷又疼,难受极了。
这声音隐隐绰绰,并不大声,若是换做旁人在灵堂里听见这种声音,怕是要吓晕过去,但季灵渠在听见声音的瞬间,猛然坐起来,掀开被子快步走到谢涯床前。
他听得出是谢涯在哭。
谢涯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蒙着头,一丝缝隙都没有留。
白日里谢涯冷静自持,沉稳大方,除了一些黑心肝的会在暗地里指责他,自己外公死了都这么平静,肯定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旁人见了都要夸上一句年轻有为。
季灵渠的心脏疼得要命,好似被人攥在手里揪紧了,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开。
谢涯的整张脸因为在被子里捂久了,又红又湿,额前过长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透,黏在脸上,他的眼泪持续不断的流淌着,偶尔嘴里会发出一两声哽咽,汗水和泪水混杂混杂在一起,如同掉进了水里,满脸都是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