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尾
“没有尾巴!”那群小孩嘲笑道,“你没有尾巴!”
那孩子被压到了最底下打着,但眼睛里仍聚满了怒气,手脚奋力挣扎,一直在努力反击。孩子们压在他身上欺负他,他虽不肯放弃,身上仍落了不少拳头。直到那群孩子终于在他身上找够了乐子,才把他放过了。
“打你这个没有尾巴的怪物!”小孩们哄笑道。
姜荔看了一会儿,站到地上的小孩面前,低头观察他。他伸出手来,指了指人群里那个最强壮的的大孩子,说:
“你想打败他们吗?”
小孩眼里的火光一亮。姜荔又说:“听我的——去!”
无尾的孩子看了看姜荔,忽然就相信了他,这个一身黑色披风看不清形貌的人。那大孩子见到刚被欺负的人重新走了过来,又短又粗的尾巴在地上甩着,重新摆好了阵势,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担心。姜荔只说了一声“去!”那小孩儿便重新扑了过去,一点都没有失败的胆怯。姜荔说:“打他的关节!”“拽他的尾巴!”“打他的手肘!”那小孩儿也一一照做。那大孩子还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觉得被打到的关节之处阵阵麻痹,原本轻易可以把对方打得哇哇叫,现在却处处受阻。一气之下,他又被拽住了尾巴,然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姜荔的指挥下,被倒提着尾巴给摔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小孩儿发出阵阵欢呼声,他们也不知道姜荔具体做了什么,只觉得平时的结果都倒转了。而那个浑身裹在黑色里的人,更是显得十分神秘。他们簇拥上去,又嘲笑着那个摔倒的大孩子,笑得他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这时,旁边的土屋里才匆匆忙忙地跑出来一个女人。她把那群还在打闹的孩子哄散了,又把那个身上都是泥印子的小孩子拽了起来。原来那个被打的孩子正是她儿子。她搂着孩子诚惶诚恐地跪下,她刚知道村子里来了贵人,而不想到,小孩打闹正被贵人撞见了。
女人非常害怕,在地上磕着头说:“大人……他是我的儿子……请您不要杀了他,他是个人……”
姒光跟了出来,站在姜荔身后,他说:“平白无故,我们为何要杀你的儿子。”
女人表情有点难堪,她搂着自己的孩子。而那孩子的目光却紧盯着姜荔,十分好奇,似乎是想看他兜帽底下长什么样子。
“你是神吗?”小孩说。
“我不是。”姜荔说。
“那你是那个神射手吗!”小孩欢欣雀跃地叫道,“我听父亲说过,山的那边有一个神射手,他带着金色的弓箭,射死了三足的怪物,还从天而降,从姬族人手里抢走了最贵的金沙……”
姜荔:“……”他没想到这个谣言可以传那么久,还自动丰富了细节。而听到提及孩子父亲,女人的神情再次变得忧伤,她抱着自己的孩子,低下了头。
女人说:“他是我的第四个孩子了……他,他天生没有尾巴……大人……求您不要杀他……”
原来这个孩子,是个天生的无尾人。
女人叙述道:“我和阿郎都是姒族人,但血脉已经非常稀薄了。阿郎还能化出自己的蛇尾,但是坚持时间不长。我们之前生过三个蛋,但每个蛋孵出来,都没有尾巴。我们很害怕,就把无尾的孩子都淹死了……但我生到第四个孩子……他还是没有自己的尾巴……”
她摸了摸那个仍不知道忧虑的孩子,脸上浮现出怜惜,说:
“我和阿郎实在是不忍心,就带着孩子逃了出来……这里地方偏僻,人口稀少……就算大家知道他长不出尾巴,也不会像族中一般,把他当成异类杀死……”反正生活在这里的都是血脉低下的人,人比人好不到哪去,就不像族中那般严格遵守规矩……
但作为一个无尾人,在以蛇尾作为神性象征的族裔中,无疑是被族群抛弃的存在。即使搬到了这里,无尾的孩子也会依然被其他有尾族人欺负。女人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说:“可惜这个孩子生来十分倔强。别人欺负他,他总是不肯低头的,想方设法要报复回去。所以那些大孩子总是要来打他……我让他服服软,也就过去了,他却是不肯……”
姒光看看那简陋的屋内,又说:“你说孩子还有父亲,在哪呢?”
“阿郎外出去了……”女人道,“他说这里没法让我们都吃饱饭,就外出去了……好几年了,还没回来……”
姒光叹息一声,给女人和孩子留下了些食物。
姜荔却仿佛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因为姜荔帮过他的缘故,这个孩子迅速粘上了姜荔,每天一早守在姜荔他们的屋子外面,眼巴巴地看着姜荔。姜荔原本无动于衷,却也渐渐对他产生了联系,开始慢慢教他一点战斗的技巧。这个孩子连蛇尾都无法化出,灵力更是低弱近无,脑子却十分机灵。但即便如此,他在面对长尾蛇人的蛮力时,也总是处于下风之中。姜荔因自身斩尾灵脉淤堵,对于如何不使用灵力进行修炼、与长尾的蛇人进行打斗,有着自己的经验。他既无他人可以传授,留着自己也没什么用,便将自己的一点儿体悟,都倾囊传授给了这个孩子。
时日渐长,因姜荔擅长射箭,他还送给了孩子一套的木弓。连同他之前在他人身上学到的,以及自己感悟的射箭的技巧和方法,都教给了孩子。因这孩子年纪小又娇憨,姜荔也渐渐对他放松了心防。孩子胆子又大,也敢整日缠在姜荔身上不松开了。
姒洹出现时,姜荔还在教那个孩子射箭。他一点点帮孩子纠正着姿势,在他未命中目标时,还摸了摸他的脑袋表示安慰。在孩子眼里,甚至对姜荔出现了孺慕的情绪。
姒洹走到姜荔身边,而姜荔的眼神仍落在那个射箭的孩子身上。姒洹淡淡说了句:
“辛也和他差不多年纪了。”
姜荔的身体突然一震,姒洹抓住了他的手,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的确是和辛差不多的年纪……虽然比辛瘦小得多,也桀骜得多。但恐怕连姜荔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对一个陌生的孩子,如此有耐心,如此有温情。甚至这种情绪都多余,与他以往的性格不符,仿佛是把别处无法安放的情感,落到了此处。
姒洹说:“回去后……也教辛和辰射箭吧。”
等了一会儿,姜荔终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村子里打听到了荒原的消息。据村民所说,他们也不知道还会有其他村庄,比他们更北了。而那广阔的北部荒原,他们也极少进入,只听闻其中非常危险,满是凶兽。那位老村长甚至非常忧心地劝阻:“各位大人!冰原中真的很危险!我们最勇敢的猎人也不敢进入!那里的野兽都有小山一样大!而一年四季刮着刀一样的风,能把人的皮肉都割下来……”
姒洹他们当然不会被这点危险吓住。但他们也知道了荒原中可能存在巨兽与罡风。而至于在大陆的尽头是否有一片海,却没有一个村民知道,毕竟他们连荒原都未进去过,更不知道尽头是什么了。
姜荔一行人休息足够,准备继续前进。而得知他们要走,村里的男女老幼都来送行。那个姜荔教了数日的孩子尤其不舍得,眼含泪花,差点就想扯住姜荔的衣服不让他离开:
“老师!您真的要走了吗?呜呜呜……我不想您走……”
孩子母亲呵斥道:“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呢!快回来!别缠着大人!”
孩子跪在地上,尽管母亲一直拽着他的手臂,他却不肯离开。他忽然往前膝行几步,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头,说:“老师……如果您一定要走……还请您赐我一个名字吧!”
他从未见过姜荔这样的人,时而高不可攀,时而又温和低沉,教会他很多很多的东西,开启他从未想象的世界,也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勇气。他从不敢想,那些长尾的蛇人竟是可以打败的。而即便他没有尾巴,他同样可以打倒那些有尾的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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