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天下第一
白衣剑尊就那样提着剑站着,面对涨潮时汹涌滚滚,似乎张牙舞爪要把他吞没的海浪无动于衷,表情寡淡,黑眸一如既往的深邃清冷。
海浪,近在眼前。
一剑。
“飒——”
亮光出鞘,浩瀚剑气拔地而起,劈开阻拦在面前的云雾,将巨浪生生斩开。
这一剑如同天外而来,明明包含万千,细看却轻描淡写,不费吹灰之力。
又一剑。
这一剑比起先前更加简练,甚至连剑锋的偏差都省去,威力却比先前那一剑更加可怕。
大道至简,殊途同归。
接下来的一剑一比一剑慢,一剑比一剑凝练,就像是老式的放映机,卡成一帧一帧的PPT,给唯一的观战者充分的时间观看。
宗戟看着惊蛰的动作,内心知晓他定是要突破了。
这股剑气也如同他所想的那般,越发无情,越发冷冽,似乎将所有的温情抛却,踏入孤鸿三千里,白雪飞霜盖满头。
无情剑道,即将大成!
最后一剑将出时,惊蛰却骤然想起不久前扣在手中的另一个温度,剑意有了微不可察的滞塞。
这思绪如同投入古井的小石,迅速闪过,荡开一层波纹,没有任何预兆。
可是这一剑已势在必行。
惊蛰闭了闭眼,拂去心上万千,手腕微抖,终是刺出了这一剑。
刹那间,天地色变,海水倒流。
海床被劈开,留下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海水咆哮着朝内里涌去,竟是畏惧的不敢靠近白衣剑尊分毫。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隆隆隆——”
瞬息内,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天地法则的至高威压轰然而下,生生在海边切割出一块小天地。
惊雷声滚滚而来,紫黑色的亮光被厚重的云层掩盖,只在闪动之时透出闷闷的亮光,似乎下一刻就有飞龙破云而出,直扑面门。
九重雷劫要来了。
惊蛰仍然是那副风云不色变的模样,他现在已经无心去思考自己方才的异常,而是全心全力的准备迎接雷劫,晋入仙阶。
可是,惊蛰不急宗戟急啊!!!
惊蛰能够看出问题,宗戟这个天生剑体加天生剑心自然也能看出来。
“这是无情道出现了纰漏?”
宗戟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具体类比一下之前在万魔宗大殿里看到自己崽就快要嗝屁的那一幕。
他倒不急着脱离雷劫的范围,惊蛰先前就是考虑到了这个状况,把宗戟挪动到虚妄之海的海滩上,自己跑到海中央为晋级做准备,确保不会波及到救命恩人的性命。
事实上只要宗戟不和惊蛰来个脚踩脚脸贴脸零距离,他都不会被九重天雷捕捉,被迫遭雷劈。
相反,这种蕴含天地法则的惊雷还能够让宗戟心生感悟,与他的雷灵根契合,受益良多。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惊蛰的剑道。
剑道出现问题可不是胡闹的,轻则剑心不稳,重则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宗戟很想不通,也不明白:
究竟是什么,让惊蛰的剑道出现了偏差呢?
回顾一下《一剑成仙》,惊蛰简直就是好惨一起点男主。
从小背负血海深仇灵根被毁就算了,好不容易忍受千阻万难重塑灵根,回头就发现自己进了贼窟,只能努力努力在努力,一路打脸逆袭到圣阶,终于大仇得报。
这个过程异常辛苦,至少宗戟这个作者本人可以百分百拍着胸口保证——
惊蛰绝对没有机会摸到任何一位姑娘的小手!!!
绝对不会有!!!
太疏宗和太虚宗都建立在中洲天山山脉,那里气候冰冷,北风森寒。
汉子还好,皮粗肉糙;妹子们每天化个妆出门都能感受一下扑面而来的寒风暴雪,瞬间将胭脂细粉黛粉花钿糊在一起,自带天然美白效果。久而久之,两个以剑出名的宗门就形成门内男弟子众多,女弟子几乎没有的另类紫光庙局势,着实令人唏嘘。
这环境就已经不允许了,那再来谈谈性格吧。
惊蛰本质就是个直男。
直男中的直男,直男中的战斗机。
下山历练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妹子想要来撩撩这座长得帅,又把一身白衣穿出韵味来的太疏宗弟子。
[人物:惊蛰,脑内选项加载中——]
[加载进程一:此人用不用剑?]
“这位公子——”
那女子浓妆艳抹,身上麝香味极重,满脸妩媚的凑过来。
她手上翘着兰花指,空空如也。[划重点]
[得出结论:不用。]
[选项关闭。]
得出不用剑又并非魔教中人的结论后,白衣剑尊是丝毫不感兴趣,淡淡的扫了一眼后转头就走。
男方不主动,女方主动了也没用。这种性格要是能找到老婆,那现代一群肥宅岂不是要揭竿而起?
综上所述,惊蛰就是个注孤生的崽,绝对不可能存在第二条可能。
那究竟是什么,动摇了他的无情道?
宗戟百思不得其解。
关于这个问题,处在天雷即将劈下的正中心里那位同样不明白。
惊蛰难以形容那种感觉,在他攥住另外一只滚烫温度的手时,自内心底部翻涌而来的莫名情绪。
他抓住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很熟悉,熟悉到像回到母亲的子宫,被温暖的羊水包围。
就像是惊蛰不可能知晓的,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
混沌还未诞生,天地还未分离,浮生万物都处在一种近乎虚无状态时——
某个代表“创世”的笔尖轻轻落下,吞吐着深沉的黑色墨汁,逐字逐句的勾勒出这个世界的一切。
也许“创世者”并不觉得自己创造了一个世界,但是切切实实的,也许在跨越万千光年,渺茫星光之外的地方,这个由笔尖诞生,抽条发芽的故事,终究在没有人的角落里开花结果,构建自己的法则,完成本应有的一切。
白衣剑尊忽然侧过头去,即使隔着渺茫云雾,他的黑眸也能够准确无误的捕捉到海岸上的那个黑色人影。
在天雷劈下的前一秒,惊蛰无比清醒的认识到一点——
可能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认识这个人。
并不是以天下第一的身份,更不是以太虚宗大弟子的身份,而是另外一个更加深,更加深的——
“轰隆隆隆——”
惊雷终于砸下,雷电裹挟着乌云自九霄而来,如同天地间唯一一抹亮光,足足有古树抱臂般粗细,直直往下砸去。
更加令人骇目的是,惊蛰居然不闪不避,而是微微挑起了剑尖,足尖一绷,飞身而起,朝着那天雷迎了过去。
斩!
长剑带着势若万钧的气势,尾随浩瀚剑气,如同长虹贯日,开天辟地,连带着天雷一起将白衣剑尊吞噬。
九重天雷是天道能够给予的最高礼遇,在九重天雷的照耀下,法则会到达一个最薄弱的临界值、只需要轻轻一拉,就能发现许多奇妙的东西。
在一片天光漫撒,雷声震耳欲聋的法则变幻下,惊蛰看到了不应该被他看到的一幕——
黑色短发的男子坐在电脑桌前,他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容颜依稀,眉眼竟是和宗戟有七分相似。
窗外是夜色深沉,逼仄阴冷的房间内唯有一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散发着足以比拟星光的微亮。
文档才刚刚被打开,上主人并没有敲下几个字,反而是扯来一张旧报纸,用黑色的写字笔在旧报纸上涂涂画画。
“大纲要怎么打,算了算了,越惨越好吧......”
“名字?我可是起名废,随便用起名软件生成一个试试。”
黑发男子这么叨念着,随手在旧报纸上写下两个字。
那是什么?
惊蛰头痛欲裂,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不断告诉他快去看。于是他集中注意力,在无数根针刺的疼痛下勉强触碰到大道的一角。
惊蛰。
那张纸上写着“惊蛰”两个字。
——分明就是一个还未诞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