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小姐姐伸手拢了拢耳边垂下的一缕黑发，然后一手抱着自己的胳膊，似乎不大好意思，轻声说：“我希望……”
　　但丁屏息以待，活像等新年倒计时似的。
　　按照提前排演过的伪装计划，赵羽竹应该像个刚出道的新人一样，羞涩地说一些希望大家喜欢我，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一类的话，但他站在聚光灯下，身边那些年轻女孩们身上还带着热舞过后的汗水，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她们对身处的险境一无所知。
　　他忽然想起了两年前那次失败的救援。
　　那个躺在实验舱里的男孩，有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即使面目全非，那双漂亮的眼睛依然明亮，安静地看着他，甚至能看得出那双眼睛的主人心里充满了惊奇。
　　那该是一双倒映蓝天的漂亮眼睛，应该去看星星，而不是实验室灰白的天顶，拥抱他的也不该是冰凉且带着火焰灼痕的外骨骼。
　　所以赵羽竹轻声说：“我希望，明天是晴天。”
　　但丁在荧幕前微微怔了一下。屏幕里那个碍眼的主持人还在调笑，说着类似于这回答好像不太符合问题之类扫兴的话，但赵羽竹只是安静地笑，没有修改他的答案。
　　在那个狭小且充满了血腥味的电梯井里，残破的实验体靠在墙上，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年轻战士，那人没有闲暇回头，只是声音徐缓地说着什么，当时的实验体还没有学会战士所说的语言，但却一字一字记住了全部的发音。
　　那个战士当时说：“不要怕，你可以先睡一会儿，我马上就带你回去，天气预报说了呢，明天是个晴天，你醒过来，就能看见我们基地上空划过的流星雨。”
　　桑妮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哇，老板，你形象彻底不要啦，这姐姐是好看，但怎么还给你美哭了？有点出息行不行！”
　　但丁猛然回神，好像又变回了那个顽劣不堪的黑市商人，一把抓起光脑：“你说得对，有点出息！”
　　“……靠啊，老板，我不是让你给她砸钱投票的意思！”桑妮捂脸。
　　算了吧算了吧，老板的形象只要不在谈判桌上崩就行了，在家……随他吧，反正他又没裸奔，怕什么。


第179章 番外·选秀（二）
　　参加选秀的女孩子们也不是各个傻白甜, 在被“星探”发现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 渐渐的也就觉出不对了。
　　不允许随便对外联络——好, 这算是为了保证节目的商业机密, 进出有“保镖”、生活区域受限，也可以，就当是练习生管理严格，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训练辛苦, 但——没有任何培训，是不是不太对？
　　这一批练习生已经进来很久了，最长的大约都有两个月了，是个暑假就进来的高中生。可是两个月了, 节目到是录了几期, 除此以外, 既没有才艺训练，也没有任何形象管理, 也没有个成型的艺人培训规划，甚至录制前连彩排的时间都吝惜。这些有明星梦的女孩也不全是头脑发热, 很多也都仔细了解过将要面对的挑战和辛苦，但来了之后别说刻苦学习, 就是自己想找个舞蹈室练练瑜伽，居然都没有舞蹈室？
　　赵羽竹坐在休息室的软沙发上, 昏昏欲睡，这带靠枕的沙发好舒服，软乎乎的像坐进云彩, 幸亏不是所有任务都提供一个这么舒服的座椅，不然他容易在交战的时候犯困。
　　女孩们也在说：“……吃住是不是好过头了，我还以为我们来训练是要吃点苦呢……”
　　虽然呆得越久，越能感觉到这个训练营的不正规，但还没有人往传销、拐卖等方向去想，原因就是因为这儿的环境特别好，看起来过于高端，不像是那么低级别的犯罪活动。
　　女孩子们一边忧心忡忡地讨论自己的未来，一边忍不住悄悄扭头看角落。
　　角落里是新来的选手，听说是叫“碧翠丝·赵”。
　　“哎……好漂亮，呜呜，那个腿，那个腰，呜呜……想摸摸！”有选手咬着裙角流口水。
　　“但是听说出身不是很好。”另一个选手低声说，“你看她性别有点模糊，听说是小时候被星际海盗绑架，弄到什么黑市去，被做过很不好的事情，唉……”
　　“呜……”之前那个选手继续咬裙角，“可她看起来好温柔，我可以过去抱抱她吗，我想鼓励她！她好勇敢好棒的！而且腰腰那么细，抱抱肯定舒服！”
　　角落里的赵羽竹第一次觉得听力过于敏锐也不太好。那帮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已经把他从头到脚扒了一遍，目光中带着一种奇怪的怜爱情绪，更过分的是，这帮小姑娘眼神怎么那么毒辣，这怎么隔着那么远就能目测出他三围的？？？
　　这时候门忽然打开，她们的经纪人走了进来，那是个穿着蓝色职业套裙的中年女人，表情尽力柔和了，但仍然看起来像假意亲近学生的教导主任多过像正常经纪人，她还领着一个和 “碧翠丝”一样，个子很高的女孩。
　　女孩一米八十多，穿了一身珍珠白色的鱼尾长裙，走动的时候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泽，像是星河从天空倾斜时，被人捡了星星去，编制成了这样一身的灿烂。
　　她还梳着很典雅端庄的发式，一身清清冷冷，面色也寒冰似的，像个高不可攀的女神。
　　“哇……”
　　小姑娘们齐齐抽气：“好漂亮，呜呜……”
　　“她要是笑一笑肯定美翻了！”
　　“扯淡，她就是不笑才好看，这叫冷美人！”
　　角落里的赵羽竹抬起头，幸亏他本来就一张笑面，不然……可能要穿帮。
　　路微霜啊路微霜，就知道你也逃不过！
　　赵羽竹得意地翘起腿，穿了高跟鞋后小腿绷得笔直，即使翘着腿也只有优雅没有半点粗俗，路微霜一眼就看见了他，也不理那边经纪人叭叭的介绍词，径直走过来，坐到了赵羽竹旁边。
　　“小人得志。”路微霜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赵羽竹笑意盈盈，低声回答：“我们队里不是一直奉行一个原则——有福独享，有难同当吗？”
　　搭档的意义就在于：贫道可以死，道友请先死！
　　“这是新来的路星星，大家要照顾她一下……”
　　那边经纪人刚一说完，赵羽竹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头：“天哪，路星星，你怎么不叫大猩猩？”
　　路微霜挑眉：“你的好，beatrice，‘幸福和爱的化身’，但丁·阿利吉耶里的真爱，是诗人的缪斯，从地狱到天堂的向导，够浪漫主义的，但你家但丁在哪儿？写完《神曲》了没？”
　　赵羽竹哼了一声：“以后找到了拿给你欣赏欣赏。”
　　“就冲你用了‘拿’这个动词，我估计没什么正常人敢和你在一起吧。”路微霜不屑地哼了一声。
　　很久之后的黑心军火商但丁问过赵羽竹一次，当年用碧翠丝当化名有什么深层含义吗，赵羽竹说没有，叫这名儿的多了去了，他刚面试淘汰的一个预备役就叫这个，顺手就拿来用了。
　　于是但丁喜滋滋地说这就是大宇宙的缘分，随后……被赵羽竹发现了他私藏当年选秀节目录像这件事，卸了四肢拿回去暴打了一顿。
　　确实是大宇宙的某种不可言说的缘分，赵羽竹当年那个“拿”字，用得堪称精妙传神，一语成谶。
　　当然，路微霜说得也没错，赵羽竹的军团长先生还真的叫但丁，也的确算不得什么正常人。
　　新一期的选秀节目播出，碧翠丝·赵的票数一骑绝尘，超出第二名（路星星）十几倍，让人觉得是不是刷票了。
　　连赵羽竹自己都惊呆了。
　　路微霜：“你让队员给你刷票？”
　　赵羽竹：“怎么可能，要刷也是给你刷，不过关键问题是，我们队里有这经费干什么不好？”
　　“……确实。”路微霜摸了摸鼻尖，“有这个经费分个单人宿舍多好。”况且，队员刷票绝对会把他俩刷成并蒂双花。
　　赵羽竹嗤笑：“是啊，住单间就不用一放假就看见你在床上躺尸了。”
　　“嗯，你放假的时候是什么？好像也没诈尸。”
　　休息室不远处其他的女孩子看着这边的针尖对麦芒，有些不安：“唉，碧翠丝和星星又在吵架了……”
　　没两分钟，一个巧克力色皮肤的女孩的大踏步走过来，一张圆脸蛋上却满是绷紧的严肃，抱着双臂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说：“不可以吵架哦，以后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好姐妹，要互相关爱才可以，我听经纪人lisa姐说，你们两个以前就认识，还是碧翠丝推荐星星来参赛的，为什么每天都吵架？”
　　她这话说完，两个人之间的火焰似乎烧得更旺了。
　　巧克力女孩叫杰妮，年纪不大，从头到脚透着一股与肤色不符的傻白甜气质，认认真真批评了赵羽竹和路怀星，一副幼儿园大班班长教育小班新朋友的样子，把两位特种战士都给训愣了。
　　得到两个人相当不情愿的“停战”保证，杰妮才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两个未来的军团长双双扶额。
　　路微霜：“……小孩有点……可爱。”
　　赵羽竹：“不然能被骗到这儿？”
　　年纪不大，阅历不足，这是这群受害者的共同特征，而且多半这些女孩都是被家里保护和教育得很好的那种，性格上各有各的积极法，要么阳光向上，要么温柔善良，换句话说——把一切都想象得过于真善美。
　　“我觉得我简直是进了一个童话女主角训练营。”赵羽竹笑容满面，语气阴沉，“这里面随便拉一个出去，都能套上王冠演白雪公主。”
　　路微霜点头：“嗯，你也觉得不太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