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跟着你
“……”
纪韶摸了一会儿,心跳有,体温也有,是个和他一样的大活人,他绷着的神经一松。
“说吧。”
崔钰见退无可退,他抿抿唇,“刚才那是我哥。”
说下了一句真话。
语气是轻松的。
崔钰的心却随之提到嗓子眼。
他不知道这句话对纪韶而言,意味着什么,又能带来多么大的震撼。
纪韶走了,回来时嘴里叼着根烟,他绕着崔钰转圈,像一头成年犬类在嗅着自己地盘的味道,好半响,从喉咙里甩出几个字,“你哥?你哪来的哥?”
崔钰无意识的捏着手心,“生来就是。”
“生来就是?”纪韶感觉自己听了一个很大的笑话,但是那话是个正常人都会想到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没法相信。
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几乎朝夕相处,怎么可能多了个哥哥。
也就前天,凭空冒出来了一个人,之前从来就没听过,见过。
崔钰没说话,他修长的身姿挺直,眉眼低垂。
“他是人?鬼?神?”纪韶嘴边的烟随着他的声音抖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崔钰依然没说话。
纪韶以为他是倔强。
其实崔钰是在害怕,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垂握在一起的十指不停颤抖。
世人对他的评价向来都是凶神恶煞,残暴冷酷,他殊不知,他也会害怕。
纪韶烦躁的勾着崔钰的脖子,把他往外面拖。
恐怕一时半会是撬不开崔钰的嘴巴,纪韶必须赶在爸妈回来前带他出去。
小区后面的篮球场,隐约有一片薄薄的银白,两人站在雪地里。
纪韶闷头抽烟,他的动作还不是很熟练,只知道用劲往肺腑里吸。
“你再不说话,我就在这里扒了你的裤子。”纪韶从齿缝里往外蹦出两个字,裹着风雪,“把你给办了。”
纪韶口吐烟雾,眼底有暗色聚集,他一向是说到做到。
办了最好,崔钰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也是才知道那个人的存在,他突然出现的,说是我哥。”
他垂着眼睫,遮住了那里面的浮动,“本来是打算弄清楚了,再告诉你。”
“是吗?”纪韶夹着烟,“那你现在弄清楚了?”
这么说,崔钰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东西?但是那人认识他,对他没有一丝一毫恶意,甚至纵容,宠溺到一种恐怖的地步,让他感觉自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小孩子,生活不能自理。
最可怕的是,如果崔钰不说,他顶多只是有点觉得奇怪,并不会认出不同。
是因为长的一样吗?
纪韶急忙把乱跑的思绪扯回来,继续追问崔钰。
崔钰摇头,“没有。”
纪韶皱眉,“把头抬起来。”
崔钰咽了口口水,慢慢的抬起头,将眼皮一掀,瞳孔漆黑一片。
纪韶盯着看了一会,“你把那个人的事跟你家里说了吗?”
“还没有。”崔钰说,“这两天我找到机会就问问。”
纪韶一直盯着不放,“那你白天说的有事要办,是什么事?”
崔钰说,“我去找一样东西。”
没问找什么,纪韶跳过去,问的第二句,“找到了吗?”
他有种感觉,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崔钰这时露出一个浅笑,“找到了。”
纪韶伸手,戳戳他脸上的酒窝,又忽然大力捏住,“撒谎。”
崔钰抿嘴,“我没有。”
“那你告诉我。”纪韶嗤笑,“你是怎么在我家大门和房门都关着的情况下,可以畅通无阻的进来我房里的?”
他被发生的几件事撞的神志不清,差点忽略了崔钰的神奇出现。
崔钰的心里咯噔一下。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翻过很多画面,前九世的一幕幕历历在目,悲欢离合,哀怨情仇,最后就剩下一片虚无。
就如同他的下场,一无所有。
有许许多多的话到崔钰的嘴边,又吞了下去。
“我小时候遇到一个老头。”
“哦?”纪韶将正燃旺盛的烟摁灭,“让我猜猜。”
他笑的一脸兴味,“然后那老头说你根骨奇佳,有悟性,就传授给你法术?”
“是吗?”
崔钰的指尖抠着手心,“嗯。”
纪韶摸着崔钰的脸,拿手掌捧着,“你现在都学会撒谎了,崔同学。”
那套还是他小时候拿来忽悠崔钰的,如果他有空,能临时编出几十个套路,还不带重样的。
崔钰望着纪韶,“我没撒谎。”
他把视线挪到一处,“你看那边。”
纪韶跟着崔钰的目光扫过去。
球场的台阶上,铺着薄雪的断枯木抽出一截新的绿枝,发出嫩芽。
纪韶眼睁睁看着一个小花苞窜上枝头,开出一朵红艳的小花。
崔钰说,“花开了。”
纪韶抹了把脸,手心都是雪沫子。
可不是开了,他两只眼睛都看见了,真他妈活见鬼。
崔钰抬手,那朵花从远处的枝头飞起,瞬间到他手中,他将小红花拿起来,“给你。”
纪韶臭着脸,“不要。”
他忽然盯着崔钰指间的小红花,花的形状有点眼熟,好像不应该这么小。
应该很大,花瓣和叶子都大。
纪韶面色怪异,他敢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那种花。
可能是最近见鬼见多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崔钰的手指微动,花消失不见。
纪韶从震惊的状态出来,冷静了不少,“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
十几年里,他屁也没察觉到。
崔钰笑道,“怕吓到你。”
纪韶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你能飞吗?”
但是,法术虽然离奇,他也想不出还有别的可以解释,为什么崔钰可以穿过门和墙壁,还能另枯木开花。
崔钰点头,“能。”
“白天不好飞,会吓到人,晚上带你飞。”
“纪韶,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你只要相信我。”崔钰,“好不好?”
纪韶眯着眼睛看崔钰,“好。”
崔钰贴着纪韶,眉心抵着他,在纪韶看不见的角落,那颗朱砂痣霎时间变红,再到黑,有一圈圈黑色光晕渗入纪韶的脑内。
还好……崔钰松口气。
“你今天去什么地方了?”
纪韶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在原地走了两步,“我去柳晨家了。”
崔钰的眸子闪烁了一下,他知道缘由,只是试探纪韶,纪韶对他依旧信任。
这份信任如同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口。
如果将来纪韶知道他一直在欺骗,隐瞒,崔钰的脸色骤然苍白,他闭了闭眼,将那些晦涩埋进眼底。
“崔钰,”纪韶压低声音,“我能看到鬼。”
崔钰抬眼,“是吗?”
“嗯。”纪韶说,“以前看不见,生日一过就能看见了,我猜可能有什么关系。”
崔钰漫不经心,“有可能。”
“你猜我放假那天看到谁了?”纪韶说,“柳晨的妈妈。”
他把那辆鬼车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崔钰,包括在柳晨家的,还有石崇源的存在。
崔钰听完,“你是不是很烦?”
纪韶说实话,“有一点。”
谁见到鬼,都不会高兴。
崔钰的嘴唇压了压,“如果烦,你可以拒绝。”
纪韶不解,“拒绝什么?”
他明白过来,抬手拍拍崔钰的肩膀,“那些都是鬼,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怎么可能拒绝的了。”
崔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管经历多少世,这个灵魂还是不变,一念起,善心难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