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黄昏
说到这里,任谁都会问上一问,既然如此,为了能够享有普通人的寿命,为何不尝试不去繁育下一代呢。
只是弗林特没有这么问,森林贤者、也就是魔女之子必须进行传承的理由他能猜到大概,这也许跟她们无法离开梅尔森林有关,那就是那根森林中的水晶立柱,她们在恪守不知从何时传下的职责,守护密督因南部的法力交换机。
“某一天,芙罗拉大人也跟其他贤女一样,生下一个孩子,唯一不同的是那是个男孩,而且她的身体没有衰弱,她依然健康聪慧,生机勃勃,她的孩子也不存在什么先天不足之处,随着成长慢慢获得智慧跟力量。”
需要吸取母亲的生命才得以传承的血脉终于拥有正常的亲缘关系,这无疑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得知此事的沃丝人都在替芙罗拉高兴,然而突如其来的幸福却在弗朗西斯慢慢长大后变质,令芙罗拉越来越怀疑,自己终有一天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即使没有任何征兆表明未来某一天这个迟来的“生命吸取”会真的到来,但没有谁能给予这个答案,品尝过自己时间延长带来的幸福感后又失去它,比不曾得到更令人难以接受。
到了那时,她蓬勃的生命力,年轻美丽的状貌和力量都要双手奉还于上天,最终归于她的孩子身上。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能是原本以为走到终点的生命意外延续,让芙罗拉大人心中对失去的恐惧逐渐加深了吧。”泽林拄拐杖的手微微颤抖,“所以她想在孩子还没有那么强大之前杀死他,反过来夺取他的力量,这样她就能得到更多的时间,超越她所恐惧的死亡。”
“但是母子相残的悲剧没能上演,在那之前有其他人出手了,是吗。”弗林特猜到后续,老者所说的猎人,很可能就是他的母亲。
泽林点点头,“那个女猎人应该是从克拉山脉那头来的,我虽然一把年纪也没见过几个猎人,关口把守森严,我们这很难有吸血鬼过来。”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用不着跟我道谢,弗朗西斯医生对我们迷失海滨的住民照顾有加,这次恶魔作祟也多亏了你们,这份恩情我们可能都还不完了。”老人顿了顿,小心翼翼问:“你的身体……”
“我没有继承‘力量’,所以我想,悲剧的传承应该是断绝了吧。”
听弗林特这么说,泽林不住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得知过去发生了什么,弗林特心中的疑问也已化解,他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也就是米迦尔发现的异状。
“您是村中的长辈,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你说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为什么海民会把那来袭的怪物当作恶魔,而不是当地传说中名为克莱多的海怪?”
听到这个问题,泽林很是迷惑。“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什么?”弗林特不解。
而老者与搀扶着他的孙儿表情更是奇怪,就像不明白弗林特为何会对这件事感到疑问。
“因为,那海里的怪物是恶魔这件事,就是弗朗西斯医生告知我们的啊。”
第九十八章
弗林特没有回来,下午的时候席尔瓦被一阵口哨声召唤走,也同样消失了踪迹。傍晚,何塞走出海崖石屋,在临走前叮嘱米迦尔在他或者弗林特回来前务必不要外出,也不要放任何人进入这片范围,随后,他融入天幕下的黄昏夜色跟寒风中。
“恶魔的说法是弗朗西斯先生告诉你们的?”
同样,何塞在寻找弗林特的途中第一站就来到老人泽林的家,也从他那里得到先前对话的内容。药膏已经用在病患身上,弗林特见病患已无大碍就已经告辞,他没有回海崖,自然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向。
“艾伦先生也对此十分惊讶,这件事你没有听先生讲过吗。”接待何塞的是老人的孙子安托里,何塞对他有些印象,在抵抗恶魔的作战中他是英勇站在第一线的勇士之一。
“倒也不是,我还以为先生会采取比较柔和的方式告诉你们这件事,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何塞含混地把这事掩盖过去。
“我们一开始也以为那是消失已久的海怪克莱多,村子里记载过过去的海民联手消灭它的事迹,所以如果滋扰海滨的是克莱多,我们根本不怕他。在我们正准备联合其他村落出海捕杀它的时候,弗朗西斯先生来到渔村,告诉我们那不是克莱多,而是恶魔。”
“我成为先生弟子的时间不久,没听先生提过来龙去脉,他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
安托里点头,“先生见过真正的恶魔,而且经过他的提点,我们在第一次确切遭遇恶魔的时候的确发现,这只怪物的体型比克莱多大上数倍,外形也有很大不同。那东西不是海怪,既然如此我们都相信弗朗西斯先生的学识,它是恶魔。”
弗朗西斯先生曾告诉何塞迷失海滨恶魔传说渐起是因为沃丝人出海遭遇巨大的黑影,从未提到恶魔的说辞是自他而起。他自称见过真正的恶魔,这显然不合常理,密督因已经两千年没有恶魔出现了,那他是从哪里见过、或者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呢,仅仅是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吗。
“在你们摸清恶魔出现规律之前,先生就要你们采取行动了?”
“对,他要我们立刻向教会求援,至少要让尽量多的人知道恶魔出现的消息,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
恶魔遵循规律而来,不伤人命,近期唯一的变故是在弗林特跟何塞到来后变得攻击力十足,险些酿成惨剧,但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收场,只是残骸不知所踪。
不出意外,这只“恶魔”很可能就是弗朗西斯先生自己弄出来的,用升起的海雾作掩护,不让众人发现它被隐藏的外形而看出破绽,又因为弗林特他们的到来而让它提前出现。
他不惜让海岸的人陷入危险与恐慌,究竟是为了什么,跟这里不受屏障保护有关吗。
这是何塞的疑问,也一定是弗林特亟需得到答案的疑问,弗林特没有回来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他前去寻找弗朗西斯先生的踪迹了。
——他们会把话说清楚的。
离开村落返回海崖的路上,何塞琢磨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相信弗林特能处理好这件事,也愿意相信弗朗西斯先生这么做一定有所隐情。
何塞推开海崖石屋的门。
门的内侧站着一个背对他的身影,不属于何塞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他愣了愣,屋内温暖的空气和飘出很远的思绪令他没有第一时间发觉危险来临,在对方转身时何塞还怔在原地,没能在这一瞬间躲避迎面而来出鞘刀锋的银光。
“铮——”
拔刀的声音几近于无,那是一声收刀回鞘的声响,何塞被拎起衣襟扔向沙发,当他跌坐在上面,肩膀落下的银灰色碎发和视网膜留下的残影告诉他自己刚刚险些身首异处。感官迟来地发出回应,何塞抖了一下,后脊冒出阵阵冷汗,惊诧地看向门口的女人。
“你是……”
“因为被告知这里绝对安全,所以就连基本的防备都没有了么。人类就是这样渐渐失去抵抗能力,最终落得任人宰割的下场。”
高挑女性的发色是黯淡的浅灰,压低的帽檐微微抬起,能看到她冷漠的翠绿眼眸和没有起伏的面部表情,她身上的猎人装束跟自己家族中的其他人别无二致,两把刀刃挂在腰间的皮带上,被戴手套的左手压住刀柄,她的身形也如刀刃般挺拔,仿佛能随时出鞘,锋芒毕露。
何塞看第一眼就很清楚自己面前的是谁了,贝利亚·博纳塞拉的气质跟绝大多数人都完全不同,也跟猎人们不大一样,她丝毫不避讳展露自己的凌厉,而在这股绝对强势的气势下,傲绝旁人的美貌倒成了被他人注意的次要。
——美得毫无死角。
何塞看了好几眼,差点忘记自己刚刚是怎么被差点砍了脖子,顺便还在心里哆哆嗦嗦地兴叹,弗林特果然长得比较像妈妈。
“贝利亚夫人,我是何塞·伊诺,您、您好……”何塞战战兢兢起身,觉得在贝利亚面前自己像是矮了不止一截,气势非常不足。
贝利亚没有说话,何塞在这股低气压下一步也不敢挪动,僵硬地重新坐了回去。
——刚刚那是个警告吗。
何塞缩缩脖子紧盯自己落在衣襟上的碎发,贝利亚盯着他的脸,把他盯得心里发毛,仿佛在猎人眼里何塞如今已经被片成无数片。
“何塞你回来啦,弗林特找着没有?欸这是哪位?”
听到屋外动静,米迦尔从自己房间钻出来,却看到何塞像只受惊小动物的模样,十分不明所以,但当他看向门口的贝利亚,并与之对视后,学者重拾对博纳塞拉猎人的恐惧,也迅速加入受惊的行列。
“这是弗林特的母亲,贝利亚夫人。”沙发上,何塞偷偷摸摸把这件事告诉给在沙发另一头缩着脖子的米迦尔,得到对方颤颤巍巍的回应,“我想到我在诺兰的那些学长学姐了,有时他们看我的时候就是这个嫌弃又鄙视的眼神……”
——你的学业生涯听上去也充满血泪啊。
何塞不得不这么想。
他们的悄悄话显然不可能逃得过贝利亚的耳朵,一道冷淡的视线射来,沙发上的两人同时噤声。何塞双腿并拢,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谨慎道:“弗朗西斯先生去他的工房了,弗林特应该是去找他了……”
可贝利亚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他们的行踪,她一直站在沙发背后没有入座的意思,手也没从自己的武器上放下,“为什么你如此笃定这里没有人要取走你的性命,是来自天使的直觉,还是你已经失去对事物最基础的判断力了,伊诺·特里斯维奇。”
在多年前就出发寻找天使踪迹的女猎人已经从某些途径得知何塞的身份,知道密督因天使的全貌,这件事不足为奇。
“我还是希望您能叫我何塞……”何塞迎着居高临下的注视硬着头皮表示道,“如果您要取我性命,刚刚我根本逃不过不是吗?我现在力量被压制,被砍下头颅后一定就死透了,厄、就算力量恢复,任何人被斩首其实都会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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