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黄昏
万一没有成功……他们还有接下来的计划,可那就是何塞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了。
足有一刻钟的时间,炽白光球渐渐湮灭,魔法笼罩之处万物化为齑粉,白雾还未散去,后续的小范围雪崩还在进行,然而在这凌乱不堪的战场上,一个残破的、张开翅膀的黑灰阴影映在何塞眼中。
何塞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紧绷的脸上毫无血色,神态愈发冰冷。
“……弗林特。”
何塞叹息般的呼唤响彻周围。
“接下来,要靠你了。”
身影未现,但属于恋人的耳语翩然而至,带着试图让何塞稍微宽心的温柔声调。
弗林特说:“放心吧。”
北部雪山崩落的消息尚未传到密督因人耳中,一片平静的大地上一部分人正全神贯注地聆听影石盘中清冷流转的声音,许多人连呼吸都停了,生怕错过这里面传出的哪怕任何一个字符。
而中庭广场上的人群里,奥尔跟克洛都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们小声惊呼:“是何塞哥哥!”
【两千年前,当世界分割出人间和地狱,大地遍布浩劫洗礼,我和我的朋友坚守在密督因,清退恶魔的攻势,把和平带给这个惹人喜爱的地方。】
何塞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他在陈述一件本应该所有人知道、但终究只留在一部分记忆里的历史,字里行间透着不可辩驳的硬冷。
【密督因没有化为死地是无数牺牲和舍弃交换而来,这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更是过去的人类怀着觉悟铸造而出的生路。】
【诸位的祖先大多是晴空与白昼下的战士,但我希望诸位从现在起好好记住,那些属于暗夜的裁决者和黄昏下的猎兵,吸血鬼跟博纳塞拉,他们同样是人类,是为密督因博得生机的当之无愧的英雄。】
即使尤斯塔斯一世之前已经言明一部分真相,但听见天使的诉说后,一些屏住呼吸的听众还是发出惊诧的呼喊,他们的愕然写在脸上。
但更多的人默不作声。
【如果诸位正在思考,可能会疑惑为什么你们已经不知道这些真相。答案是一部分人类出于不同的目的选择隐瞒历史,向世人欺改我的身份,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付出相应的代价,而这些人的过错不应由现在的你们承担,但同样的,你们也不再具备享有的资格。】
【诸位现在能听到我的声音,是因为我“死而复生”,造成我死亡的原因与密督因这片土地息息相关,而我已然在两千年前就尽到自己的责任,直至几个月前这份福祉已经耗尽。】
何塞的语气变化了,带上了难得一见的认真的意思。
【密督因自此不再是恶魔不会到来的乐土,地狱中的怪物随时可能出现,出现在密督因的每一个角落。这个冬日想必诸位已经耳闻或者亲身经历过那些灾难,我想告诉你们,它不是一个结束,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回人群终于像活了过来,痛苦的质疑和难以置信化为声波传递开去,也许是预见到自己的话会带来怎样的反响,何塞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恰好盖过这片嘈杂。
【现在这个时间点,在诸位看不到的所在,一只力量难以估量的恶魔正隐藏在密督因,它摧毁了伊斯特大区的红露镇,实力凌驾于此地所有的生灵之上,是你们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灾难。】
【作为给我流连过的土地最后的馈赠,我会倾尽全力将它解决,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拯救”你们,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靠你们自己的双脚来走。】
红露镇的灾难没有密督因人不知道,那是数千人在一个晚上丧生的惨剧,一时间他们没人怀疑天使所说的恶魔的恐怖,甚至有胆小的听众直接蹲在地上抱头颤抖,发出抽泣跟哀鸣。
【密督因被外面的世界当作没有人烟的原始森林太久,被人间其他地方遗忘了太久,但是这里同样保存着群山之外难以企及的文明遗留,随着魔法的复苏回到你们每个人手中。】
【也许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活下去并非意味着怀抱希望,而代表无尽的痛苦跟煎熬,到了那个时候,请不要忘记我今天的告知,仔细思考你们到底为避免这个未来做到了哪些事。】
这一回何塞停顿的时间很长,他似乎已经没有话想说,影石盘中的静默和周围空气的死气沉沉互相掩映,但也代表着人们开始为了自己的生存进行着思索。
不过片刻之后,何塞的声音接续,换上了另一种语气。
不是温柔的劝说或者严肃之后的宽慰,而是更加没有感情的彻骨寒意。
【接下来的话是说给每一位吸血鬼以及对成为吸血鬼心怀憧憬的人,请把这些话尽可能传递给所有人,这关乎你们的命运。】
弗林特轻巧地落在已经被蒸干雪迹的平坦山地,略微抬头瞧了一眼白雾和灰烟消散后有着黑鸦外形的恶魔。
“你……竟敢……”
赤红双目的恶魔已经恢复原身,他整个身体像是刚刚被烈火灼烧,融化了不止一半,散发羽毛肉块烧焦的臭味,然而黑鸦的身躯正肉眼可见地恢复原状,何塞的法术几乎把雪山轰塌一半,都没能彻底杀死这只恶魔,对方身上蕴藏的魔气正疯狂地修复他的身躯,可能再等上一会儿,这些重创就将不复存在。
弗林特当然不会等待,圣咏重新出现在他手中,男人轻眨冰冷的绿眸,闪身来到巨鸦身后,向着灼烧最重的伤口刺去。
贝拉萨克特抬起一侧的翅膀扬起飓风挥退弗林特的攻势,他明白了一件事,眼前的“同类”没有什么原身,他是一个人形的恶魔,可能是偶然得到这种力量,否则难以解释为什么他的战斗方式如此人类化。
这令黑鸦愈发愤怒,人类竟能有骗过他的本事,而且还把自己耍得团团转,贝拉萨克特恨不得立刻踩死这只臭虫,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样。
但是他想错了,弗林特得到的力量让他能理解恶魔之间的习性跟生态,自然也清楚它们的战斗方式,被飓风卷到天上的男人平稳地悬浮在空中,他稍微动动手指,狂风便被撕碎,他锁定脚下的恶魔,同样汇聚起周围的风,携带崩塌的山石轰向贝拉萨克特。
弗林特在巨石的掩护下坠落地面,黑鸦庞大的身躯是难以隐藏的目标,其间恶魔的反击落在他身上,把人类脆弱的骨骼敲碎焚毁,但是弗林特已经不是人类,他有恶魔极度反常的恢复力,瞬间伤口消失,这一回圣咏深插进恶魔体内,因为他铜墙铁壁的防御已经被攻破。
“如果我的法术没能干掉黑鸦,不要给他喘息的时间,趁着恶魔那硬度不正常的皮囊有了缺口,你来结果他。”
这是弗林特与何塞事先想到的几种可能之一,但是弗林特能看出恋人眼中的担忧,因为真到了这种情况,意味着就连近乎神代的魔法都不能置黑鸦于死地,那弗林特的生死可能就是一个瞬间。
弗林特只说,“相信我”,就跟他刚刚对何塞说的“放心吧”,充满柔和到极点的眷恋。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强大之物束手无策的博纳塞拉猎人,他在倒映着自己意志的世界里跟真正的恶魔交锋,从那里夺得过重新回到世间的机会,又怎么可能让另一只恶魔剥夺走呢。
圣咏的刀身微微震颤,好似知道弗林特内心所想,银灰的闪光在巨鸦和男人之间浮现捕捉不到的掠影,贝拉萨克特仿佛精钢的羽翼坚硬无比,但是恶魔骨而成的武器浸透弗林特的力量,同样与之相当。
无数的裂口出现在他们身上,血雾瞬间蒸腾,一边是细密黑羽排布而出的利箭,一边是弗林特身后出现的仿佛巨蛇的龙卷,弗林特的攻势越来越顺畅,他拼命汲取力量只为在这一刻施展,眼中的猩红越发强盛。
贝拉萨克特也感觉到这股强劲,对方像死死咬住猎物毒蛇,初而生涩的攻击渐渐变得原始有力,透着野蛮和狂放的味道,这人形的恶魔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恶魔,他的实力不掺杂半点虚假,这让原本烦躁不堪的黑鸦内心狂喜,他终于有了跟势均力敌的对手厮杀的实感。
哪怕稍有不慎就会濒临死亡,贝拉萨克特也透着十足的兴味在面对这个挑战,它踏碎对手的长刀,然而对方转瞬间又拿出另一把一模一样的锋刃指向自己,半塌的雪山四下无物,两只恶魔死斗的舞台充满血腥跟未灭的烟尘,他们都在流血,但是谁也没有在意,只想着该怎样交战到最后一刻。
“如果地狱有你这样的对手……我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贝拉萨克特狂傲的声音从破碎的胸腔响起,弗林特盯着黑鸦胸口断裂白骨中的内脏,沉沉回道:“抱歉,我没有到那里去的兴趣。”
没有丝毫喘息的空间,弗林特再度欺身上前,地上流淌的属于他的恶魔之血爆裂飞溅,融入空气扬起吞噬天地的烈火,冰雪的境地顿时布满赤红狰狞的火焰直冲巨鸦而去,这一次弗林特要瞄准贝拉萨克特的心脏。
洞悉到弗林特意图的恶魔扇动复原的翅膀,周身纷飞的黑羽炸起冷白的电光,血火跟青白在半空交缠,然而完美操控自己身形的弗林特灵活躲过密布的封锁线,借着血色掩映终于逼到黑鸦心口。
把力量集中在这把陪伴他许久、带给年轻时的他诸多折磨痛苦的长刀,现在,这就是他延伸的骨,足以把最后一击送进恶魔没有防护的胸腔。
刀刃没入巨鸦残破的胸口,锋锐所到之处连坚硬的恶魔骨都粉碎融化,那波动的心脏毫不设防地承受刀锋烈火的烧灼,迸出喷涌赤红的鲜血。
弗林特刺穿了恶魔的心脏。
可是贝拉萨克特没有发出任何类似于濒临死亡的鸣叫,弗林特感到不太对劲,松开圣咏撤出黑羽的包围圈,却被巨鸦扬起的翅膀挡住去路,钢铁的羽枝刺破躲闪不及的弗林特前胸,从肩膀斜切肋下。
灼热的血喷在弗林特自己脸上,他嘴角溢出鲜血,被困在黑羽丛中动弹不得,眼睛却死盯着圣咏的刀柄,被他刺穿的恶魔心脏确实已经不再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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