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黄昏
“他是见习骑士。”弗林特认出这身改良后的轻甲,它是名誉灰堡骑士的象征,虽然是仪式用甲胄但保留有一部分实战能力,乔瑟夫在此时穿上它显然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审判,教会的见证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这就是灰堡骑士?”
“不,真正的灰堡骑士团常年驻守在天使教会大本营,各地的教会中只有名誉骑士。”
布雷克给何塞的笔记上曾提到过灰堡骑士,现在虽然见到的不是真货,何塞也已经不感到稀奇,他觉得就算是灰堡教宗在自己面前,他也不会像从前那么一惊一乍了。
这可能就是成长吧,他却高兴不起来。
“见习的话,那这里正式的骑士是谁?”
乔瑟夫已经把最后一个前来礼拜的信徒请走,嘱咐修女安排教堂中的其他人员前往后堂,他刚好听到何塞的疑问,抬起脸说:“是阿尔伯特。”
何塞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弗林特应该是知道,只听猎人在面具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虽然是仪式用的甲胄,但还是颇有些重量,随着乔瑟夫的走动发出轻微的动静。他先是审视地看了看弗林特,又好奇地瞧着何塞,说道:“为什么你能这么淡定地待在猎人中间,何塞·伊诺?”
何塞干巴巴地说:“也许是我脑子不太好使。”
乔瑟夫意识到何塞会错了意,马上纠正自己的说辞,“抱歉,据公爵阁下所说你是个年纪尚轻的吸血鬼,但却一点也不惧怕猎人的威慑,我觉得很了不起,应该说不愧是塞拉米亚斯女士选中的人吧。”
“谢谢夸奖。”
“我听闻吸血鬼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你继承了谁的血脉,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老淑女的子嗣大多温和内敛,恶魔之口血系不喜纷争,这股特质也在你身上应验了,而且,你还会对人类伸出援手。”
这些人似乎都很敬重塞拉米亚斯女士。
何塞不喜欢这种站在人类的角度评判吸血鬼所作所为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似的,可他又知道这些人不清楚真相,所以这样的态度很正常,甚至已经非常难得了。
“我只不过遵从自己的本心。”何塞不愿多说,“请问,审判的地点在哪里?我们想先去一步。”
杵在这里很可能一会儿就要跟博纳塞拉猎人脸撞脸,还没想好怎么才能继续把弗林特留在自己身边的何塞暂时不想面对他们。
乔瑟夫微微颔首,“在圣堂。圣堂二楼设有告解用的小房间,你们可以在那里听到审判的过程。至于位置,我想博纳塞拉大人应该能找到,不需要我带二位过去。”
在这人眼里,弗林特脑子里大概有一张大教堂的平面图吧。
踩着吱吱呀呀的木阶走上二楼,楼梯拐角处的一个身影引起两人的注意,是塞拉米亚斯女士的助手克鲁格先生。
何塞对于对方会出现在这里颇为惊讶,但转念一想属实正常,吸血鬼不是见到十字架就会感到害怕的传说生物,来教堂跟去任何一个地方对他们来讲没有区别,即使有也不过是心理上的差异。
“塞拉米亚斯女士没有来吗。”
此时克鲁格来到帕托大教堂,应该是因为即将开始的审判列席旁听吧。
“殿下委派我作为恶魔之口的代表。”
在看到弗林特以及跟在弗林特身后的何塞后,克鲁格缓缓开口,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如今何塞已然能够看懂,这种矛盾感想必是因为在这些人脑海中,自己跟曾经的伊诺·特里斯维奇差距太大,不知该怎样看待自己吧。
可无论在他人眼中何塞是什么模样,他也没必要太过理会,越过弗林特的肩膀,何塞注视面色不虞的助手先生,问道:“她是不希望看到自己昔日同僚接受制裁,所以才没有来吗。”
“殿下已经有将近三百年没有跟赫尔·弗里亚基诺来往了,他们理念不同。”
“那么她认为,恶魔之眼的始祖是否会因此而被处死?”
“人类无法杀死血族始祖,即使是阳光也只会令他们陷入虚弱,但不会真正杀死他们。”
即使何塞好奇于他对于审判结果的看法,克鲁格只是简短地说道:“如果猎人不从中作梗,恶魔之眼的始祖极大可能会被送往灰堡地下沉眠。”
“从中作梗是什么意思?”
克鲁格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弗林特身上,“博纳塞拉家族致力于像消灭瘟疫一般清除掉这片土地所有的吸血鬼,他们一直在研究吸血鬼的身体机能、力量来源、弱点,除了那些本就可以杀死的,他们还对那些被认为无法杀死的存在虎视眈眈。”
实验总需要样本,高位血族已经难以满足猎人的需要,而血族始祖不是地摊上的白菜,猎人不可能有机会对这些古老的吸血鬼做些什么,所以他们选择从别处入手,比如本该死去的,或者触犯灰堡协定被判定为有罪的始祖。
何塞能从推测中知晓塞拉米亚斯女士在委托中付出了自己的血。始祖之血中蕴含力量,承袭于恶魔,博纳塞拉家族以此作为研究的根本不无道理。
听起来,猎人们也许是想得到“灰泪”的配制方法,那是目前何塞所知唯一能致血族始祖于死地的东西。
若是圣咏加上灰泪的毒……
何塞打了个寒噤,感到一丝后怕。
奥托克死了,杀死他的很可能就是灰泪,但博纳塞拉进入地下室后空手而归而且烧掉了房子,那就意味着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东西。
有着略深肤色的吸血鬼不打算在楼梯上逗留,他已经听到楼下传来的嘈杂声,当事人们很可能已经到了。
“血族集会在帕托召开,殿下知道这件事却没有阻止,自然也会受到牵连,她不打算为自己辩护。”
克鲁格宣称,“自灰堡协定签订以来,还没有任何一位始祖接受过有罪的审判,最多不过是他们的亲信犯罪。如果今日这里的审判开创先例,我会敬佩教会和猎人的勇气。”
助手先生的衣摆消失在楼梯尽头,弗林特跟何塞踏上二楼后没有找到他的踪迹。顺着弗林特的指引,两人来到乔瑟夫所说的告解室,透过镂空的窗户的确能看到圣堂下方的景象。
有窗户的那头只坐得下一个人,这下何塞的确别无选择,只能坐在弗林特腿上,这没什么可介意的,扭捏纠结不存在于两人的头脑中。
何塞扒着彩绘的木窗,悄悄问弗林特:“那些人眼里都有很浓重的倦弃,是因为活了太长时间吗。”
就好像岁月的沉淀只剩下无名的渣滓,原本的性格外镀上难以剥离的厚重外壳,他们的目光即使有着神采,也似乎对外界的很多事不再产生同理心。
弗林特淡淡道:“如果你身边的事物跟你有着不同流速的时间,他们渐渐离你远去,久而久之你会发现跟这个世界的联系越来越少,少到只剩下跟你相同的存在。”
何塞顺着他的话去思索,按在窗棱上的手缩了缩,“然后当这个人的子嗣、同伴也跟着离去,唯独留下自己一个人……”
塞拉米亚斯女士眼中的悲伤那么厚重,是因为她失去了所有本应与她同样永生的子嗣,外加……一直指引她的老师也不在了。
何塞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是不是伊诺、曾经的他的“消失”,愈发加剧了古老血族们对现状的厌弃?那恶魔之眼的血族始祖弗里亚基诺……
何塞的胡思乱想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圣堂中的审判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
弗林特虽然没有亲身参与过审判,但很清楚它的过程。他把手按在何塞的肩膀上,像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他,弗林特知道何塞此刻心中不会平静——恶魔之眼、不,应该说所有的血族始祖都很可能与何塞有着深厚的关联,他们也许都是他亲身教导过的学生。
正对圣堂门口最大的影壁上雕刻有天使驱逐恶魔的浮雕,整面墙用灰白两色彰显光明与黑暗,当猎人与吸血鬼一行人进入内部,正对开合的两扇大门从外部被留守的守信骑士闭合,隔绝圣堂之外的嘈杂。
阿尔伯特同样换上灰堡骑士的甲胄,站在乔瑟夫前方的圣堂中央诵读圣典,称接下来的审判会有天使垂落的目光从旁见证——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下面的人浑然不知。
猎人一方,埃德蒙·博纳塞拉与他的胞弟站在影壁右侧,他们冷峻的面容和体态宛如与冰冷浮雕融为一体,他们的对面,海因斯站在影壁左侧,刚好是代表恶魔的灰黑色彩之下,恶魔之眼的血族始祖弗里亚基诺坐在他后方,这里的座位本就属于有罪吸血鬼的父辈或是血系始祖,做辩护之用,但现在坐在上面的人却同样也担负了罪责。
乔瑟夫举着一张羊皮卷念出吸血鬼的罪责,梅耶克,红露镇,萨利维亚,帕托,只有萨利维亚下城区的食尸鬼事件由于伪装成狩猎院之人的提亚斯至今尚未找到行踪,海因斯是否参与此事存疑之外,其他的罪状都有相应的证据罗列,弗林特仔细地听着,没有落下过任何细节,直到何塞抓住他的手腕,发出声音,“所以红露镇的吸血鬼是被他控制才会袭击猎人。”
“强大的恶魔之眼血系能力甚至可以控制吸血鬼。”弗林特知道何塞是想起在白马酒馆的事,“他们很可能就是一群躲藏在人类之中,靠着购买血液从不伤人的普通吸血鬼,要说有错,我的错误更大一些。”
何塞归于沉默,弗林特也将视线重新投向圣堂。
在阿尔伯特诵读完罪状后,海因斯几乎没有停顿,轻描淡写地认罪。
“你的理由?”埃德蒙问道:“是因为无法违抗始祖的命令,受他指使才这样做吗。”
“不是。只是因为我对人类怀有仇恨,也对你们怀有恨意,博纳塞拉。”这是海因斯的回答,他把手按向自己被黑布遮蔽的眼睛上,“我的血系能力无法自己控制,因此殿下让我不要使用这双眼睛,是我违抗他的命令,做下你们所知的这些事。”
听上去,海因斯像是准备担下全部罪责,彻底撇开弗里亚基诺背后指使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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