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天师活半仙
说到这里,前夫苍白的脸上蒙上一层难堪的阴影,他低下头不看林避,继续说下去:“阿陈对我心中有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们就这样相处到了三十五岁,阿陈终于怀孕了。也不知道是上天的恩赐还是玩笑,我的情人也怀孕了。阿陈怀孕后,我妈给乐坏了,对她的态度好了起来,临近生产日期,她特意天天在家里吃斋念佛,祈求是个男孩。结果,阿陈生的是个女孩,而我的情人,生的……是个儿子。”
“我妈从来都是重男轻女,我这一辈,就我一根独苗,她把传宗接代一事看得比谁都重要,当她发现阿陈生的是个女孩时,她当场气倒,入了病房,醒来以后,抱着我大哭自己无颜面对祖宗,又哭阿陈克我,要断我家香火……我、我只好把情人生出儿子的事情告诉了她。”
许是心中的秘密终于得到了倾诉,前夫眼圈泛红,越说越流畅:“情人和我的儿子一起接回了家,和阿陈同住,我妈对我的情人,阿,现在是我老婆了。百般讨好,几乎要供成祖宗,对待阿陈则是横鼻子竖脸。阿陈受不了这个委屈,哭着求我和情人断了关系,她同意留下儿子,但不要留下孩子的生母。我其实……对阿陈也有感情,我接受了她的提议,可是我妈不愿意。她骂阿陈是白虎星转世,克夫相……总之,你能想象的,还有不能想象的难听词汇,她都说了出来。我夹在她们之中两难,迟迟没下决定。也就从那天起,阿陈变了。”
“她、她、她竟然虐待我的女儿!我的蘅蘅!”前夫放声大哭起来,“虽然是个女孩,但她的身上也流着我和阿陈的血脉阿!她怎么忍心对这么小的婴儿下手!等到我发现阿陈和我的女儿不对劲时,她已经失手掐死了我的孩子……我的、我的女儿……后来我才发现,阿陈一直患有产后抑郁,蘅蘅的哭声、蘅蘅的性别、我母亲的辱骂、和我情人的存在无时无刻的折磨着她……我没办法和阿陈继续过日子了,我们离了婚,她……她忘记了自己亲手掐死女儿的事情……”
然后养了条狗,取名叫“蘅蘅”,把自己对死去女儿的母爱、愧疚等等复杂感情,全部寄托在了那条恶狗身上。
悲剧。林避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位双肩下塌,身影佝偻的中年男子。他用懦弱一手造成了这样的悲剧,把陈姐毁成一个泼辣恶毒的凶婆娘,把年幼还未来得及感受世界的女儿化作一缕幽魂。
“对不起,对不起……”前夫朝着碗的方向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是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对不起你,你不要生我们气了好不好?”
白皮小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无表情的看向自己的亲生父亲。它脆弱纤细的颈脖上挂着一圈青紫色的掐痕。即使是被自己的生母所掐死,但它却没对自己的母亲产生怨恨,反而化鬼后守护在了自己的母亲身边。
林避在心里叹息,想起了伊坂幸太郎在小说里写道的:“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太可怕了。”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林避低下头向白皮小鬼询问,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上边歪歪扭扭的画着超度咒。
白皮小鬼摇了摇头,知道今天自己一定会被送走了。恋恋不舍的蹬着短腿去爬陈姐的床,想要上去再看看陈姐。林避帮了它一把,像拎小猫似的,捏着它的后颈,把它提上了陈姐身旁。鬼眉开眼笑,用手恋恋不舍的摸了摸陈姐的脸,然后爬到她的腹部,将自己蜷缩了起来,好似它回到了母亲温暖又安全的子宫中……
林避摸了摸小鬼胎毛稀疏的头顶,入手冰凉柔软。他正准备念超度咒,小鬼伸手制止了,它不会说话,只能靠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小鬼一边哈舌头,一边做了几个犬类动物的姿势,林避明白了,它这是在模仿恶犬。接着小鬼又变了个模样,指了指自己两边脸颊,虚画了两个圈,又横眉竖目起来,一只手高高抬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它又一指床上的陈姐,嘴里“啊啊啊”两声。
林避猜测道:“你是说,杀死狗狗的是个女人?”
小鬼用力的点头,抱住自己的胳膊抖了几下,表示害怕。接着不知它从那里学来的,竟然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拜托”的姿势,再一指陈姐,恳请林避保护陈姐。
林避忍俊不禁,摸了摸它的脑袋:“好的,我知道了。”
小鬼安下心来,把林避的手固定在自己的脑袋上,它对别人的善意和温暖十分向往,贪婪的想要再享受一点。
林避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脱离苦海,转世为人。”
白面皮瘦四肢的小鬼身形渐渐如磷光般粉碎,飘出窗外。陈姐意有所感似的,清醒过来,怔怔望向窗外,一轮明月从乌云中探出头来,洒下一片皎洁的月色。前夫赶忙扑到床边,询问她身体怎样?
陈姐摇了摇头,手搭在肚子上轻轻抚摸着,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我、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小婴儿……”
林避从包里抽出一张符纸递给陈姐,前夫千恩万谢,问了林避的银行卡号立马转了一万块钱。林避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只是心里还有些疑虑重重。
通过婴灵给出的讯息可知,是一位脸颊泛红的女人虐杀了恶犬。
脸颊红……是有着高原红的女人吗?林避咬着手指思考,不,不可能,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陈姐家养的恶犬从小就吃生肉长大,性情凶猛且智商极高,一般男人还不一定是它的对手,更何况是女人呢?
林避脑内闪过一道灵光,脸颊两圈红的,不一定是高原红,也很有可能……是纸扎人!
说到纸扎人,林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个人,不禁脸黑了起来,难道是那个死冰山的纸人跑出来了?
林避口中的死冰山,名叫严玉骨,是他的“未婚妻”。五官长得十分精致漂亮,身高恐怕一米九。自幼就跟林避订下了亲,两人虽然订了亲,但好像天生八字不合,见面就是一顿互掐,说是互掐,也只是林避单方面掐别人。
因为二人非同寻常的关系,林避从小到大,直接被人打上了“名花有主”的标签。他好好的一个钢铁直男,国家栋梁,风华正茂。在女孩子眼里,再帅再好,那是弯得不能再弯的蚊香。
可怜的林避,性别男爱好女,活了整整二十三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欲求不满的他对严玉骨那是恨得牙根痒痒,别无他法。
想要退亲,老爹不让。想要打一顿严玉骨,恐怕自己连人家一根发丝都没碰到就被揍翻在地。况且严玉骨还算是他的师兄,同门相斗,指不定那天被严伯伯扔几只厉鬼回屋里吓他。
说起来,他们俩也算是“夫唱夫随”,林避开个算命店,替人看相占卜问前程,严玉骨就开个“凶肆”,放古代里叫做“义庄”,专门卖花圈、纸人纸马、寿衣花圈等等殡仪用品。林避替人办丧事,严玉骨就负责准备祭品。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但实际上,严玉骨真正的生意,并不是单买殡仪用品,而是替人捉鬼消灾。和林避这个三脚猫天师不同,严玉骨那是真真正正的天师,每天找他办事的人络绎不绝。他抓到的鬼魂,凡是是孤魂野鬼,那就召阴差压阴曹地府受审,若是凶煞厉鬼,那就是要被封纸扎人里,镇压个十年二十年,等这煞气怨气,全散了以后,才可放出重新轮回做人。
说得好听是在感化这些恶鬼厉鬼,但林避觉得,这人不过是在找免费保镖,真当自己家里精贵。
林避严重的怀疑,严玉骨家极有可能丢了那么一具纸人。
第四章 ·美人师兄
收了钱财,自然要为陈姐办事。恶犬没能超度,反倒是超度了一只婴灵。林避良心有些过意不去,决定第二天找严玉骨问个清楚,他家里到底有没有丢了纸人。
第二天一早,林避就踏上出门寻严玉骨的道路。严玉骨住在A市的郊外别墅区,财大气粗的整了个四合院,自个住。噢不,应该是和四位纸扎人一起住。
林避早早去到,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早到。是两个衣着不菲的中年男子外加一个穿着黑裙的女人,林避认得那个女人,是怀秋路二中的校长,登上过报纸好几次,听说教育手段狠得厉害。
她来找严玉骨干嘛?
也不知道这三人来了多久,见有生人到店里,便止住了话头,转口道:“严天师,麻烦您一一定要帮帮我们……”
都说越有能力的人,脾气越古怪。严玉骨也是如此,他做生意不看钱,看眼缘。林避是发现了,所谓的“眼缘”就是看客人身上的“气”。
有的人做了亏心事遭东西,身上定会泛起黑气,有的人做好事积德厚,身上泛着瑞气。听闻这女校长没少捐款资助穷学生,看来也不假,她慈眉善目的,身上环绕着淡淡的白色瑞气。严玉骨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二中三位领导得了应允,留下一个电话号码,便匆匆离开了四合院。
“怎么回事?”林避难得的一见面不掐严玉骨,“怎么学校里的校长找上门了?”
严玉骨收拾着桌面上用过的茶杯,又重新翻开一个新的,放在林避面前,“学校里死人了。”
林避自个倒茶自给自足:“听说这几年考题难得很,学校学习力度加大了,学生跳楼每年都要发生一次……”
“有个班主任在上晚自习的时间里自己把自己淹死了。”严玉骨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