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到幻境，雪满知道我在那里面看见了什么吗？”
　　之前萧雪满问过他，秦楼只简单说了一句有关于他。当然有关于萧雪满，这是必然，秦楼这一辈子所有的大事，甚至几次生死都和萧雪满有关。
　　但是那时候他提及为什么自己可以走出来而萧雪满反而越陷越深的时候，解释说虽然自己也一样有执念有疑惑，可他心里有答案。
　　如果说答案只是萧雪满的话，细究起来是单薄的。
　　“萧雪满”在很多方面都仅仅是秦楼的执念而已，重逢之后他态度大多疏离，实在不能让秦楼得偿所愿，又怎么能称之为已经得到的还能让秦楼不受幻境影响的“答案”呢？
　　“幻境里面确实出演了很多场景，包括你和元枢，所要向我表达的意思说来说去也就那一种，你并不爱我，以后也不会爱我。”
　　秦楼回想起自己看到的幻境，如今心情倒也平静。
　　那里对他影响最大的一句话，是那句“你不是萧雪满最重要的人，从来不是。”
　　幻境里说，以前萧雪满最重要的人是元枢，虽然那种情绪是负面的，是纯粹的仇恨，但想要杀死元枢报仇的念头是支撑着萧雪满前进的最大动力。
　　后来萧雪满最重要的人是小晚，那是他从小到大带起来的亲生儿子，和他血脉相连，又乖天赋又好，放在掌心宠着哄着，直到最后和儿子发生性命相冲的时候，都不肯让小晚受到一点伤害。
　　——若是其他人听到这些，甚至是萧雪满的好朋友沈观郁峥嵘他们，听到这话，怕是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会觉得蛮有道理的。
　　且萧雪满本人在听到秦楼详细说这些的时候，都顺着这个意思说了下去。
　　“幻境是对的，秦楼，”他道，“你看，我不值得你这样，别这样……”
　　但秦楼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却依旧带着笑。
　　“我知道幻境是假的。”他在萧雪满耳边轻声道，“我知道的，那些东西骗不了我。”
　　萧雪满一愣，他不知道秦楼的这种信心支撑从何而来，只听着他接着说道：“当时跟你坦白我曾经经历过的所有事情的时候，有一点没说。不过那也不是瞒着你，这件事你也知道的，因为那就是你经历过的。
　　钟棠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大概是他剩下的一点良心，抑或是还念着我和父亲的朋友情谊。这一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
　　“钟棠跟我说，你成功逃跑的那一次，重伤了元枢，所以天枢院后来无暇顾及其他，很多心神都放在怎么把元枢救回来了，所以你我还有望天仙门才有了前期喘息的机会，”秦楼道，“但有一点，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们当时赶来护卫元枢的时候才清楚——”
　　萧雪满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在这时候下意识反驳着什么：“我不是……”
　　“你在那时候，就有机会和元枢同归于尽，拉着他一起死，但是你最后放弃了，念着约定，一路跑到十六重天找到了我。”秦楼道，“钟棠和我说，元枢醒来之后知道这件事，也是他想挑拨关系的根源。元枢始终觉得你最爱自己，绝对不会在任何情况下、为任何人伤害自己，就算是报仇都不能，更不要说放弃生命。
　　但他没想到，你最后为我放弃了。”
　　秦楼那时候已突破灵神九阶，望天仙门逐渐势大，元枢知道自己那时候很大可能抗不过去，但他最后迎战的时候，心里是高兴的。
　　萧雪满若是挣脱不了那锁链，望天仙门后方必将失守，甚至可以影响到前方战役，即使望天仙门勉强赢了，也是两败俱伤损失惨重，萧雪满和秦楼分崩离析；若是萧雪满侥幸挣脱，伸手帮忙是肯定的，但他心里对秦楼必然怨恨，两人反目成仇，望天仙门以后也平静不了，内部斗争也会愈演愈烈，秦楼萧雪满只能成一对怨侣。
　　天枢院最后即使败了，也要给望天仙门及秦楼埋下大隐患大麻烦，这就是元枢死也要预备下的恶心事情。
　　但他没想到萧雪满会做到那程度，元枢从来就没有看到萧雪满真实的一面。
　　萧雪满真实的一面，给了秦楼。
　　若是萧雪满真的把复仇元枢放在首位，当时就会不管不顾同归于尽。但他后来却选了之前被抛弃的“同归于尽”的办法，而这个同归于尽甚至都不是给元枢，给了那些他以前都看不上的小角色。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元枢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他也不想承认。
　　但对于从钟棠这里听到这一切的秦楼来说，答案已经很明显。
　　“我的雪满爱着我，我知道的太晚了，也曾为此追悔莫及，”秦楼道，“但雪满曾经把我当做最重要的人，就算是曾经，就算我做了错事，我的雪满，也拼尽一切地保护着我，我知道这一点，这就是……我的答案。”
　　秦楼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是高兴的，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灵力在加速流逝，仿佛只要多念几遍，身体上这点疼痛也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后来萧雪满在秘境中心送秦楼出去，想着自己独自向前的时候，也让秦楼想到之前的事情，场景仿佛在重演。
　　恨入骨髓的仇人很重要，但在萧雪满的实际行动中，秦楼比报仇重要得多。
　　小晚也很重要，但也仅限于父子情谊，小晚总有一天要独立的，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拥有自己的人生。
　　在人间情爱之上，唯有他和萧雪满真的亲密无间，血肉交融，互为彼此最重要的人。
　　即使是曾经，但那真实存在过。
　　萧雪满之前在和秦楼的相处之中，很少把“爱你”这种词说出口，接受秦楼的追求的时候也是淡淡的，没什么波澜的样子，秦楼后来没什么安全感，开始想东想西，这确实也是原因之一。
　　萧雪满本来就是说少做多的人，他的实际行动已经解释了一切。
　　如今的秦楼不想了，也不需要想那些了。
　　“我的雪满值得我为他做任何事情，”秦楼道，“为深爱我的人和我深爱的人做任何事情，我都心甘情愿。”


第100章
　　秦楼这一句心甘情愿，让萧雪满更加难受。
　　为什么他们一直这样？仿佛总有不停的事情发生，让他们一次又一次错过。
　　以前的错过，还能算是遗憾，总还有机会弥补，那个时候觉得生命漫长，纵使别扭几年，也总有更长的时间和可能在前方等待。但这次，他连遗憾都不敢有了。
　　秦楼为了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雪满不可能甘心。他和秦楼跌跌宕宕，算起来其实完全放下心来、无忧无虑的相处的时光甚至没有一天，明明他们拥有最坚韧的情谊，经历过无数的苦难，为什么就没有一天？
　　“不是曾经，”萧雪满在秦楼耳边轻声道，“不只是曾经……秦楼，你一直，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对不起，对不起，我明白地太晚了。”
　　他被按在秦楼怀里，向他身体里面涌来的灵力越来越多，他的脑子禁不住在这过程里越来越迷糊，但他心里还念着秦楼，便死撑着保持着这一点清明，紧紧环着他的脖颈不放开。
　　秦楼抱着他，自萧雪满陷入灵力漩涡之中，他知道这时候他对外界的感知不太清晰了，便不再说什么了。
　　该说的也都差不多说完了，能得到萧雪满这一句话，他心里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一刻是他和萧雪满离得最近的一刻，两个人好似融为一体，血肉交融，亲密无间，再也不会分开。
　　“你不可以……”他听见萧雪满依旧在努力发出声音，带着一点哽咽，听起来可怜兮兮，“秦楼，我以后，我以后怎么办？我没办法，过不去了……”
　　秦楼忍不住又亲亲他软乎乎的脸颊，又轻声哄了他几句，但下一波他自己也支撑不住了。
　　萧雪满的脸在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但秦楼还是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肯错过一点。
　　再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他的雪满马上就要变成很厉害的人了。
　　突破小世界的束缚之后，他可以去做任何事情，也会……记自己一辈子吧。
　　这算是秦楼的一点私心，萧雪满突破之后，他便会永远存在于这宇宙中，而自己也会永远留存在他心里，这也算是一种永恒吧。
　　后面的疼痛变得越来越剧烈，秦楼也控制不住晕了过去，他把头搭在萧雪满肩膀上，脸上仍旧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萧雪满后来在他耳朵边上后来说的那些话，他也没有听见。
　　“你醒过来，你停下来……”萧雪满喃喃道，“你、你那个时候问我害怕什么，我现在想清楚了，不害怕了，秦楼，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以前的事情都不提的，那些坏的事情……全部都不提了。”
　　“你不要这样，不离开我，好不好”
　　但是秦楼没有回答他。
　　萧雪满便絮絮叨叨地一直说着，期望得到一点回应。
　　他虽然脑子忍不住迷糊，但是一直没有晕过去，大概作为灵力输入的一方，他实际上是越来越强大的，但那些输入他体内的灵力需要消化，一时之间也不能为他所用。
　　这种灵力的流动，萧雪满无论怎么尝试也没办法让它停下。
　　秦楼确实是学习能力极强的一个人，他不仅复制了元枢那一套东西，还完美改造了它。
　　元枢那个甚至比他弱一点，因为元枢当时是把萧雪满当长期药，这东西运行之后是受元枢控制的，可以停下来，给萧雪满留口气，过一段时间还能缓过来。
　　但秦楼就没给自己留后路，在其中的他和萧雪满根本就不能控制这东西，当萧雪满成功突破的那一刻，这东西才会自然停止。
　　突破灵神九阶需要的灵力太多了，跟上次救萧雪满的命差距也很大，救命在灵界大陆不难，在临界点上起死回生的例子很多，但突破在灵界大陆就完全是传说中虚无缥缈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