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唐小米惊讶的目光，萨尔苦笑了一声：“虎鲸中同样有坏蛋的，别那么惊讶。”
    “呃，我不是惊讶，我只是……好吧，我就是很惊讶。”唐小米沮丧地说，“明明我才是人鱼，而你们是人类，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们比我们还要更加了解虎鲸啊……”
    萨尔摊开了手：“因为教授每年要靠这个项目申请经费啊。”
    “……”
    唐小米表示这个答案完全无法反驳。
    而萨尔忽然微笑了起来：“哈哈哈，开玩笑啦。怎么说呢……想要杀戮，想要灭绝掉一个种族，对于人类来说是很简单的，可是如果想要保护某个生物，那么就需要用尽全力的，拼命地去学习那种生物的习性，研究它们的各个方面……就像是我们现在守护虎鲸一样。我们想要保护它们，所以我们了解它们。”
    不得不说，萨尔的画风在这一刻好像拐到了某个奇怪但是还是很帅气的角度上去了，就连唐小米都有些看呆。
    反正……
    感觉还蛮厉害的样子呢。
    唐小米心中有个声音在轻轻地说。
    “那么，我想我已经把应该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接下来的话，我希望你能在经过思考后严肃地回答我。”
    接着，短暂的轻松后，萨尔的脸变得严肃了。
    “雄性虎鲸只有在家庭中才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它们是一种天生的需要家庭的生物——而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它的原生家庭，作为它现在的法定监护人，你愿意接受我们的协助，让斯大林回到它的家庭中去吗？”
    “什么……”
    唐小米的呼吸一滞。
    斯大林的原生种群……
    萨尔他们虽然说得很容易，实际上也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帮斯大林找到了家庭，萨尔甚至还动用了父亲的关系特意跑到人鱼的地盘来跟他协商这个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应该兴奋不已地马上答应才对。
    唐小米想。
    在之前照顾斯大林的过程中，他真的遭遇到了好多焦头烂额的事情……说真的，每次遇到需要阿尔弗雷德帮忙的时候，唐小米都会觉得很内疚。
    他真的很动摇，不知道自己最开始的时候那么多事地救下斯大林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而且，唐小米自己也清楚，其实他也没有把斯大林照顾得多好。他毕竟也只是一个毛毛躁躁的高中生，说真的就连他自己都有点照顾不好自己，就更不要说照顾斯大林这条与他种族都不一样的虎鲸了。
    有的时候事情一来，唐小米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一条婴儿虎鲸要照顾。
    就好比这回的风暴，事后还是奥利奥告诉他有咸水人鱼帮他照顾斯大林他，唐小米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唐小米可以轻轻松松地说出一万个理由来说明了斯大林回家是最好的选择，而人类这一次也是真的帮了他的大忙，可是莫名的，想到从此以后他和那个缠人的小笨蛋之间再也没有那种相依为命的紧密联系，唐小米就觉得自己的胸口闷闷的。
    不过，在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唐小米还是毅然而然地开口了。
    “……那些虎鲸之前并没有见过斯大林，它们会对斯大林好吗？”
    这句话，其实也算是回答了萨尔。
    萨尔看上去一下子就放松了：“当然，虎鲸远比你我想的更加聪明。”
    其实之前他还有些担心，唐小米这个年纪的青年有的时候真的很自我中心又钻牛角尖，要是他坚持只有自己才能照顾好那条古灵精怪的小虎鲸，萨尔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耐心地劝说对方。
    幸好，虽然每根头发丝上都写着舍不得，唐小米却表现得非常的配合。
    只是在商定完让斯大林回家的具体步骤之后，这条年轻的淡水人鱼表现出来的沮丧就连萨尔都有些侧目。
    怎么说呢……
    就好像整条鱼都快干涸了一样的那种感觉。
    “那个，其实就算是它回家了，你也可以去看它的，斯大林的家庭很强大，它们的狩猎场非常宽广。它虽然回家了，却并不代表以后你就见不到他了。”
    萨尔搔了搔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地安慰道。
    唐小米抬起头，对他挤出来一个微笑。
    “谢谢……我也知道啦，哈，哈。”然而下一秒唐小米看上去却更加暗淡了，“我其实是在为别的事情烦心啦，请不要在意我。”
    他说。
    ——其实只是想到了阿尔弗雷德而已。
    如果他顺利通过质询回到学校，发现再也不用像是养猪的长工一样天天守着那条虎鲸，应该会大松一口气吧……
    （啊，其实说起来，最开始惹麻烦的人也一直是我自己呢。结果最后是阿尔弗雷德做了最多的工作……）
    （其实对于泰坦王室来说，我这种平民应该……应该根本就是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人生中的存在吧……）
    阿尔弗雷德跟他的那些过去，那些听上去好真诚却又因为太逗比而无法确定真假的告白，阿尔弗雷德忽然展现出来的王子气概，还有忽然被他意识到的，王室和平民之间的地位差距……
    哦，对了，斯大林回家之后，阿尔弗雷德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他黏在一起理由了呢。
    唐小米觉得自己就像是不小心掉到了泥巴水里头，越是想就越是觉得全身无力，胸口发闷，头晕脑胀。
    “不要胡思乱想啦，小朋友。”
    忽然，唐小米觉得有人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个爆栗。
    疼痛让他一下子回过了神，他按着自己的额头，愣愣地看着萨尔。
    “你和那个傻大个泰坦人鱼好歹都是人鱼啊，比我和奥利奥要好多了。”
    萨尔随意地将资料推到了一遍，两条腿架在了船沿上，然后对着唐小米说道。
    “……”
    （等一下为什么他忽然提到阿尔弗雷德了我刚才也没有明说……喂不会吧我该不是刚才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了吧？！！！）
    唐小米在那一刻觉得自己脑浆都快裂了。
    记得曾经还嘲笑过言情小说里这种桥段觉得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么蠢的事情——然而现在他竟然真的做了？
    在那一刻唐小米简直想就这样直接钻到水里头假装刚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才好。
    不过，大概是因为萨尔在提到他和奥利奥的时候语气太过于感同身受，唐小米在那一刻竟然觉得萨尔好像……也许……是能理解他的？
    说起来吐苦水生的，确实是一个苦逼人吐给另外一个苦逼人才更有效果：也就是俗话说的互相把不开心的事情拿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以及萨尔同志作为一个十分苦逼的男青年，在人类的世界里确实也憋得有些恨，在看到为了感情而苦恼到不行的唐小米之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启了话匣子。
    “……说真的我觉得你们人鱼和人鱼谈恋爱，遇到的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困难。像是我和奥利奥这种，一个人类和一条人鱼谈恋爱……唉……遇到的困难感觉就算是上帝来了都客服不了。”
    虽然最开始是本着安慰唐小米的精神开口的，奈何真的开口之后萨尔已经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和奥利奥。
    他在船沿晃荡了一下自己长满腿毛的腿，脸色忧郁。
    “我之前都想着去做手术把腿整形成鱼尾巴了，结果医生说就算我花那七千万美金把腿变成鱼尾巴，呼吸系统却没法整个换掉……”
    唐小米：“……”
    在听到“七千万”的瞬间，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身为平民的巨大哀伤。
    “呃，其实我觉得你和奥利奥感情不错啦，想要跟他在一起也不必用这种激进的手段啊……”
    刨去那个七千万不谈，看着萨尔一脸认真地说着想要把自己改造成人鱼的各种恐怖手术，唐小米顿时觉得自己幻肢都痛了起来。
    谁知道他的劝慰好像在无意间踩中了萨尔最敏感的痛点。
    “小年轻，你不懂。”萨尔异常低沉地说，语气中的悲痛简直快要凝成墨汁滴下来了，“长大以后你就会明白，恋人之间除了‘感情’好之外，还有一种东西也很重要，那就是……”
    “啥？”
    “肉体的契合！”
    “你这样跟个未成年人说这个真的好吗？”
    唐小米也很阴郁地开口。
    ——他可以说他一点都不想听萨尔和奥利奥之间这种关于“哔——”的事情吗？！！
    阿尔弗雷德之前的【马赛克】带来的心理阴影还是很浓重啊啊啊啊！
    萨尔还说什么“你不懂”，然而唐小米在心底默默宽面条泪——他懂啊啊啊！

　　☆、第 7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