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修无情道后
最超出红尘之外,却又最坠于红尘之中。
江原摊着手,一脸遗憾:“你看,他们都不知道。”
此仇此恨无人可知,昆元剑和无情宗为什么会翻脸,还是一桩悬案。无情宗的人只知道昆元剑在关键时刻叛宗而去,而昆元剑灌输给座下弟子的思想,又都是全是无情宗的错。但究竟如何,除了两个当事人,别人知道什么?
顾明夕听了顾青衡的话,膈应了连照情这么多年,只怕连个为什么都不知道。
中原人么,不听师命,扫地出门,都是叫人丢尽脸面的事。实在迂腐地很。恩怨情仇,最好当面讲清楚,一并了断,才是快意人生。连这也分不明,修个屁道。江原说的实在是大实话。虽然实话总是不好听。
“正好如今慧根大师在,眉山道长也在。顾宗主如果想要将苏宗主的不齿之事公之于众,叫众人替你申冤一道讨伐,实在是最好的机会。你总是一脸恨他又替他遮瞒的模样——”江原顿了顿,“实在叫人觉得,其实顾宗主心里很喜欢苏宗主吧?”
先前还像点人话,但最后一句话一落,顿时像点燃了炮仗星子,顾青衡登时大怒,甩袖就如疾风冲将过来:“你放屁!”竟是五指成爪,一把就要去抠江原的脖子。
他怒极而发难。江原身边没站任何人。先前还有金非池将江原一把捞走,难道这一次,江原也如此好运,有个什么贵人将他捞一捞吗?
但见掌风将至,江原脚踏小太极,身形往后,立时倒在吊桥绳索上,顾青衡的指尖在他脖间堪堪捞过——江原借势一弹,一把握住绳索一个鹞子翻身立在绳索之上,单手负于身后,身形随着绳索微微晃荡,眼中有笑意也有冷然。
“顾长老如此冲动,难道是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吗?可惜这天下间,能掐到我脖子的人,也只有一个。顾长老你若想试试手感,还得往后排个号,先让一让。”
顾青衡一招未得,立即变势,错手间卷袖而上,哼了一声:“你果然深藏不露。”
先前,金非池卷走江原后,只留下慧根三人,慧根曾与顾青衡不赞同道:“顾施主。你方才为何出手。在别人的地方,打伤别人的弟子,恐怕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我为何出手,大师难道不知道吗?”
顾青衡到此才流露出一些笑意。
他伸手一指这里残落一地的柳枝。
“此地妖气甚重,偏他一人从中而来。此子既装聋,又心性颇高,若回手,便能瞧出这遍地狼藉是否出自他手。若不回手,如此不尊师重道之辈,我替连照情教训一二,又有何不可为。”
可惜当时未能试探出,却自己染了一手毒。
如今看来,必是此子所为。
他岂能不再一试?
江原不退不避,躲闪之间竟不曾落地,轻者重也全在这链锁之上。
山中风大,他像个没有着落的藤枝,晃晃悠悠,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甚或往外一倒就要落到山崖中去,却偏偏再如何叫人胆战心惊,也没叫顾青衡讨到一丝便宜。
连照情眼色一沉,上前一步便要出手,却遭金非池一拦。
拦他的不是慧根不是眉如意,却是金非池,叫连照情诧异。
金非池一把按住连照情,蠢蠢欲动的金链便乖乖回到了连照情的手腕之上,安静地蛰伏在那里,像个金环。
“你做什么?”
金非池道:“哎,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如此轻易动怒。长辈教导小辈,指点几招,你看看便罢了,何必亲自动手。”
“那叫指点?”连照情道,“我自己的弟子,爱打就打,爱骂就骂,爱踢出门就踢出门,关他什么事,需要他来替我指点。他这么大脸面吗?”
金非池道:“可你看他身形。”
此中所指‘他’,当然不是顾青衡,而是江原。
顾青衡步步紧逼,江原手无寸铁,交锋之间,他忽然两指一并,珠玉只闻剑鸣之声,但觉腰侧剑起,倏忽一下长剑落到江原手中。
珠玉震惊无比。
他的佩剑与璧和的是一对,在此处灵石中取矿材锻造而来,与他心法相配,寻常人用不得。倘若人人都能用,此地岂非轻易可破?
再者剑如人,哪有人随便用的。
江原哪管许多,稀依记得白晚楼曾教授给他的入门剑法,一招一式使来生疏,纯粹是借了长兵之利,用来挡一挡顾青衡而已。
而顾青衡却是越打眼中越复杂。
江原一看就是没练过剑的人,但他没练过剑,用起剑来,竟然逐渐精通。
所挡之招虽朴实无华,却招招硬手,撇去浮华的剑招,纯粹是用了剑之本意。剑者杀招也,挽挑刺,直指准心,没有一招失手。
他竟然自通剑意?
这是个什么人?
这根本就不是人!
金非池一脸看热闹的神情,唯恐他们打的不够大,只拿肩膀撞了撞连照情。
“哎,这招分明是小晚楼用的吧?”
“他同小晚楼什么关系?小晚楼收弟子吗?但是他用小晚楼的招,却还用别人的剑。你有没有告诉过他,剑如人,不能瞎借,用了就要对人家负责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
某弟子借师兄上位,踹了师兄傍宗主,傍了宗主找长老,渡了长老现在连看桥弟子都不放过了!他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划掉)。
第55章 姑苏沐雨
却说这边,江原随手取了珠玉的长剑,人却还在绳索之上,任顾青衡如何甩招硬是不下来半步。顾青衡眼色一沉,竟然翻身也上了绳索。
一时之间,江原与顾青衡只站在一侧,脚下太极交错如履平地,踏得风生水起,整座吊桥十分热闹,晃得有如水上浪头。
浪啊。
多晕。
修道的人都是在陆地吧,多半呆在山里。也就是说,不大识水性。除了姑苏烟雨来的晏齐,尚且见过烟波淼淼,坐过乌蓬小船,其他人都不怎样。
连照情是正儿八经大漠里长大的,小时候只见孤烟黄沙,被苏沐捡走了,又常年呆在深山中。眼下脸色有些发青。
定力深如眉如意,脚下有磐石,纹丝不动。又有慧根,站如钟,一声佛号震天响。只苦了随连照情而来的一些小弟子,定力差些的差点晃吐了,纷纷立剑以稳脚下平衡。
若顾青衡的招式是无缝不钻,江原所挡是滴水不露,一柄长剑叮叮叮作响,上面俱是被打散的冰针,听的珠玉心都要痛死了。
倏忽间顾青衡化出无数残影,每一道都同本人一样,自四面八方向江原攻去。江原只有一柄剑,他能抵挡这四面八方的人影吗?
慧根轻轻吁了一声:“自昆元剑断后,老衲以为这一招是不会再见了。禅陵宗顾施主化剑为针,化阳为阴,原来他没有完全忘去剑意。”
千山鸟绝,万径人灭,当年小兆天昆元剑,便是靠‘十方剑影’成名,剑影笼罩之下,不留一线生机。
十多年前,昆元剑意气风发,一举跃上中原名册,四处寻人比试,以惩奸除恶为道。一日昆元剑游历至一处村庄,遇上一帮被扫地出门的废徒。
所谓废徒,是因种种过错被赶出师门,从而无处着身,三两成群便结成同行之人,好的一道修行,不好的祸害四方。
显然这帮人是后者。
仗着一身修行尚可,在外面横行霸道,又天高地远,无人管辖,只有靠路见不平的游士出手,但天下游士岂是那么多的呢。
昆元剑横眉怒目,果断出手,追击至一处山林。废徒到底是有些本事,利用山势地形,将昆元剑困于山雾之中。
“哼。”昆元剑一声冷哼,“想困住我,怕你没这个本事。”
他立时站定,手中长剑这时便使出那一招‘十方剑影’。
十方剑影所到之处,方圆十里都可无人,别说是区区山雾,还有隐在山雾中的那帮废徒,均可化成血雾。眼见剑影将出,却听叮地一声,昆元剑剑锋一偏。
一道人影在眼前划转而过。
昆元剑怒道:“什么人!”
听得一声朗笑:“你这个人脾气好大,这里这么多条命,一剑下去就什么都没了。你很忍心?”说罢又轻言细语说,“可把你吓到了,没事吧?”
还从未有人能接下过昆元剑的十方剑影,且在他出剑之前,触碰到他的剑锋,而昆元剑却连此人什么模样都没瞧清。他细细聆听,但闻衣袂之声,猛然转头。
凝目看去,一个人影蹲在地上不知做什么事,待山雾渐退,昆元剑离得近了,这才看清,这是一个人,当然,不止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明眸皓齿的人,年不过二十多,明目如电,冲你望来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
这人怀里正抱了样东西,鼓鼓的还在动。昆元剑细目望去,忽见两只长长的耳朵从那人衣裳中冒出来。竟是雪白一团一只兔子,浑身不掺杂色,唯有眼睛红红的,像宝石。
原来他轻声细语,是在同兔子说话。
“哎别动。好不容易抓到了。”刀锋竟在眼前毫不为惧,兔子要跑了他反倒惊慌失措起来,还能冲昆元剑横一眼,“若非我下手快,你赔我兔子么?”
昆元剑莫名其妙道:“兔子有什么了不起。”他年少风流,知己红颜遍布中原,又金刀铁马,宅院无数,院中奇珍异宝堆成山,哪样不比兔子值钱。
说罢只觉被人牵着鼻子走,当下便怒:“走开,莫不是你同那伙贼人是一道的。好故意在这里分开我的注意力么?”
这便四下寻去,哪里有废徒踪影。
一气之下脚下使出踏雪无痕的功法,一跃竟上了半空,轻灵如燕。
地上这人轻轻一声咦,大约是新见这种功夫,兴致盎然。便见昆元剑恼怒之下,竟又要使那十方剑影功法,这才收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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