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要渡我的和尚弯了
阿淼不悦地分辨:“您怎能这样说?他就是我们兰善堂的大夫呀!”
萱草堂掌柜等的就是这句话。
掌柜的不急不慢的走了下来:“原来这位小大夫,是兰善堂一系的啊……”
这句话将重心放在了“兰善堂的大夫”上,特别强调了他的归属。
掌柜的将围观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才继续道:“小大夫既然懂医术,刚才那男子老父亲摔伤了腿,在路上向你求助,为何你又拒绝施救,最后逼得人家把受伤的老父亲,送到我们萱草堂来了呢?”
池罔挑起眉,淡淡说道:“不是濒死之人,我不治。”
萱草堂的掌柜闻言,故作吃惊的挑眉:“没想到小大夫年纪轻轻,居然效仿先贤行事,立下如此严苛的规矩。”
池罔皱眉,效仿先贤?哪个先贤?
这才一百年时间,居然有大夫立了和他一样狂妄的规矩?
“我虽然供职在萱草堂,却一向十分钦佩兰善堂祖师爷的训诫——医者闻道,当专以救人为心。以他人疾苦,为己身同感同受。无论重病还是小病,都要设身处地的替病患着想,不可怠慢。”
话说到这里,池罔已知他的来意,却没有反驳。
他说的是事实,只是个中原委,实不足为外人道。
萱草堂的掌柜矜持地点到即止:“小大夫既然有底气立这样的规矩,显然是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可是不才在下却以为,医者无论医术高低,都要先有一颗仁医之心,不拒绝任何向自己求助的病人,才算得上是一位好医者。”
“而在这一点上,我们萱草堂是有目共睹的问心无愧……”
阿淼愤怒地打断:“够了!你少来挑拨离间,这位大夫姓池,他家中世传医术,其中一位,就是你口中的‘先贤’!他是我们仲朝武帝在世时万金求诊、仲明帝亲封的‘池医圣’的后人!”
所有人表情呆滞,一时场面分外安静,只听得到阿淼一个人的声音。
“池医圣素来就有‘不是濒死之人、不治’的规矩,怎么?你连我朝两位先皇金口玉言的‘医圣’的医德,都要来置喙吗?”
阿淼掷地有声道:“你这么有本事,你怎么不去仲武帝、仲明帝的墓前,大声地去骂一骂两位先帝识人不清、封错人了啊?”
池罔愣了,不只是因为阿淼这姑娘战斗力惊人,是因为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些陌生的谥号,对应的是哪些故人的面孔。
仲武帝、仲明帝?
都是谁啊?
心里飞过一连串疑问,池罔却十分熟练地维持了表情的平静。
淡定,何须惊慌?
他早晚会偷偷知道的。
于是池罔转身走回兰善堂。
只是他没注意到远处人群中有个人,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部尽收于眼底。
他转着手中持着的一串菩提子珠,静静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池罔很淡定:我的迷弟迷妹不用特别培养,只要我出来转一圈,就能收获许多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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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1. 文中对于某男科疾病的描述,引用于
唐·王焘《外台秘要-虚劳阴痿方七首》
第6章
关门的兰善堂里,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女孩的父亲在隔间里照顾自己的女儿,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吵醒了尚在昏睡中的小女孩。
阿淼在后院煎药,离得远,药汤沸滚的声音,也传不到屋子里。
池罔则站在药房里,往自己的药箱里一格格的装药,算清每样药分量,记到自己的账上。
他搁下笔,不经意地一眼扫到了挂在药房墙壁上的日历。
二月的最后一天过去,如今已是三月。
……三月。
这个月份,每一年都会经过。但是无论是哪一年的三月,对于池罔来说都格外扎眼。
今天是三月一日。
如果他想去那里……那么从南边出发,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后院的阿淼端着托盘一阵风似的回来了,打断了池罔的思绪。
她的托盘上放了几碗热气腾腾的药,她亲自端了一碗,恭恭敬敬道:“池老师,这是您吩咐我煎的防治瘟疫的药,我刚刚煎好了,您也喝一碗吧?”
池罔无可无不可道:“你自己先喝,我的就放在这儿吧。”
阿淼听话的喝下一碗药,笑着说:“那我也给那小姑娘的父亲送一碗过去。”
阿淼又端走了一碗药。
池罔没有阻止。
但他知道,这碗药对女孩的父亲已经没用了。
这碗药的作用正如其名,只是在未患疫病、处于预防的阶段的人,才会起效。
那女孩的父亲……瘟疫已入体,发病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
池罔又转头,去看墙上的日历。
三月初一。
他不会在这里待十天。
也就无法赶在女孩父亲病发进入濒死阶段、在符合系统判定条件时,再进行医治。
可是这位父亲的身体情况特殊,等他病发后池罔再出手,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
最好的治疗时机不是以后,就是现在。
池罔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扣了扣,这是他在思索权衡时惯常做的动作。
阿淼送完药,眼神亮亮的凑过来与他说话:“池老师,那小姑娘刚刚退烧了,您真是太厉害了。”
池罔回神道:“阿淼,治疗瘟疫的药方,你记住了。若是朝廷有人来收,你该知道怎么做。”
阿淼正色道:“我会即刻上交,绝不藏私。有了您的药方,能救治江北的疫民,朝廷肯定是会重视的,皇上说不定也会有赏赐。”
池罔随意点点头,对封赏毫无兴趣。
他给始皇帝沐北熙当国师那会,大权在握几十年,是绝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好东西没人往他的面前堆?
就是沐北熙自己的珍藏,最后有不少也进了他的私库,成了尉迟国师的一部分……陪葬。
池罔神色淡漠,阿淼小心的看着他,池罔察觉她的目光,边去看她:“怎么?”
阿淼被他看得一愣。
池老师年纪不大,鼻梁比正常人高一些,眼睛也大,他五官的比例,似乎与平日里常见的中原人,有一些细微的不同,他似乎是有一些关外血统,却又难以说出那种微妙。
他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长相,第一眼看去,但也没有多么惹眼,可为什么他会越看越耐看?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让人分外移不开眼呢?
就仿佛……仿佛是她第一次去皇都,见仲明帝的绘像时的反应。
仲明帝房洱,可是历史上百年一遇的美男子。小池大夫虽然好看,却远远比不上他的程度,怎么也会有相似的魅力?
她憋红了脸,纠结了一会,才不好意思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池老师,那个中年农夫……他还在后面等着呢,您怎么和他、和他说,我会……会治那种病啊?”
“哪种病?”
只是短短的两个字,阿淼却感觉实在说不出口,十分为难。
池罔淡定的仿佛在谈论天气:“不就是不举么?”
阿淼瞬间凝固了。
池罔平静道:“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就知道了,什么病你都有可能见到。你以前不懂没关系,但我既然说你擅长这方面,那么今天你从这里走出去,就必须是治疗这一科疾病的能手。”
阿淼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无助。
池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今天就教你几个治劳伤致肾虚的方子,记住了,下半辈子就够你衣食无忧的了。”
面前的诱惑是巨大的,阿淼一咬牙,直接跟过去学了。不懂就豁出脸去问,学着学着居然学进去了,一时把自己女孩子家的矜持也忘到了脑后。
半个时辰后,阿淼欣喜地握着笔,记了一沓的疑难杂症,仍在孜孜不倦地提出问题:“池老师,我还遇到过成年男子遗尿的症状,这该怎么治啊?您也教教我呗!”
池罔却不说话了,看向阿淼的身后。
那女儿得了瘟疫的父亲,正拘谨的站在他们身边,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阿淼立刻起身,“怎么了?小姑娘可是高烧有反复?”
“没、没有。”那父亲模样十分疲倦,却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我就是想向两位大夫,再认真表达一下我心中的感激。”
阿淼顿时十分不好意思,她摆摆手躲开,“你要谢,就谢谢这位治好了你女儿的池前辈、池大夫。你们慢慢聊,我先去照顾小姑娘。”
这位父亲走过去,似乎很想拉住池罔表示感谢,却有些胆怯,显得很是拘束地站在一边。
他张嘴,先红了眼眶,“池大夫,我来南岸之前的路上还在想,要是我女儿挺不过去,我也随她去了,去地下和她们娘俩团聚,但要是她能挺过这一遭……”
男子声音不大,却传递了重逾千金的承诺,“我这一辈子,就好好守着我女儿,把她平平安安的养大,不许任何人欺负她!再苦再累我也不怕,我娘子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着我们呢,我怎能对不起她?”
可是面前这位疼爱女儿的父亲不知道,他患上的并不只是瘟疫。他身体里脏器间还有一大团淤积的液体,等瘟疫发作时,会一同被牵引出来。
握在阿淼手里的那张药方,还远远不够。
等旧疾连同瘟疫一同发作,就算满足了病人“濒临死亡”的条件,由池罔亲自出手也还是于事无补。
池罔虽然能把他的命拉回来,却换不回他的健康。他的身体根本会受到极大的伤害,这一次死不了,却也是要生不如死的缠绵病榻,就算是负担得起巨大的开销,不停延医续命,怕是也挺不过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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