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泱缘记
他虽不知表妹来宜州到底所为何故,更不知她视名声于不顾,到底意在如何,绝不是为了来散心。
但他能确定,他表妹铁定对他没想法。
这样最好,他们俩本就互相没想法。
哪料表妹竟是这样……姬泱有些犹豫了。
路溪行到一半时,京中的信便也到了,他此时回到府中,也拆开看了,父皇在信中没详细说,兴许怕他难以接受。
他吩咐五宁道:“既已进了宜州地界,你亲自带人,去城外十里处候着。”
“是!”五宁转身,与陈武带着怀王府的人一同往城外去了。
姬泱坐在书房,原本也是觉着表妹能与小鬼玩到一处,是打算安排表妹住在府里。如今看来,还是安排她住到别处的好。姬泱又叫人进来,叫他们去安排宅子。蕴蓉等人,亲自去宅子处布置了。
蕴蓉临走前,姬泱问道:“你们公子可有出来?”
“没呢,殿下,公子和小王爷并未出来,也没出来问我们要吃食。”
姬泱点头,思虑到底如何安置表妹一事。
约莫一个时辰后,传信的快马回来,喘着气道:“殿下!三娘子的车驾是到了,小的们也已接到了……只是小的们打算给三娘子见礼时,突然发现,三娘子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姬泱急问,好歹是他表妹,在他的地界,怎能不见了?
“小的也不知……陈哥他们已带人去找!对了,殿下,顾皙顾大人这两日也与三娘子他们一路同行,顾大人也不见了!”
姬泱头疼。
他原本是真不了解他的表妹,以为表妹是乖巧文静的世家女,此时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顾皙又是个胆子大的。
别是路溪撺掇着顾皙带她跑哪儿玩去了吧?!
路溪连姬澜都敢陷害,还有什么不敢的?!
姬泱又加派两倍人数,出城去找那俩胡闹非为的,城内也安排人去搜找。
玉宫内,镜和宝宝摆弄采回来的山花。
宝宝觉着这花只要埋到土里,很快便能长高,开出新的花。镜小宝也觉着,没准真的是呢。他们父子俩便一同蹲在泥地里,各拿一把铁锹奋力挖土。宝宝别看小,到底是小龙,劲儿可大了,挖得飞快。
他们俩埋了一朵又一朵,玩得别提有多欢,还不许秾月、夭月帮忙,他们玩得满脸泥巴。
将带回来的花都种好,他们俩直接坐到泥地里,一同大松一口气。宝宝带着满身的泥再爬到镜怀中,镜抱住他,亲亲他的小脸,仰头问鬼姐妹:“芳菲呢?”
“奴婢也不知,许是又出去了,公子您在意那处,芳菲常去善堂盯着的。”
“也是哦。”镜点头。
宝宝却扬起耳朵,好奇:“散?糖?吃哒?!”
他以为是糖,镜直笑。
宝宝脑袋一歪,不解看他。镜再将宝宝亲了亲,决定带宝宝出去看看善堂,那可是个好地方,他们宝宝可是个善良的宝宝。他二话不说便起身,漾起水雾包围住父子俩,水雾消散后,父子俩身上的泥都没了,干干净净的,且都换了身崭新衫袍,还是同样的青竹色,袖口与衣角都镶了金红色海棠花样的襕边。
宝宝得意,与爹爹穿了一样的衣服!
他踮起小脚脚,骄傲地挺起小胸膛。镜笑着,将鬼姐妹收进袖中,带着宝宝便出去了。
原想同姬泱说一声的,念及他正忙。
镜又不是头一回出门,他时常同鬼姐妹、芳菲一同溜出去玩的。
芳菲也果然在善堂,与那姓林的夫子正说话。
察觉到他们来了,她竟还脸红了,镜看得不解,芳菲与那夫子告别,出来后也隐了身,这才带着镜与宝宝一同参观善堂。
镜还指着善堂中正摇头晃脑念书的孩子,对宝宝道:“这儿是你父王建的,他们是你父王资助的孩童,我们宝宝长大后,也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哦不是,是善良的龙!我们宝宝也要尽己所能地帮助别人!”
“好!哒!”宝宝头一回看到那么多小朋友,兴奋得很,口水横流。可是看着看着,宝宝又不高兴了,他低头,趴在窗棱上噘嘴。
镜纳闷看他:“宝宝?”
过了许久,宝宝才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脑袋:“宝宝,没有。”
他是说,他没有头发。
镜好心疼啊,他也不知为何他们宝宝会没有头发。
不过他见不得宝宝这般,到底已是父亲,他极力振作,再告诉宝宝:“宝宝还小,再大些,就有头发啦!”
“真哒?”宝宝扭着小脑袋看他。
“真的!”镜再道,“再说了,我们宝宝有个全天下小朋友都没有的。”
宝宝睁大眼睛,好奇看他。
镜便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我们宝宝有小角角。”
宝宝立刻咧嘴笑,镜的掌心长出两个小角角。与刚出生、刚变成人那会儿相比,小角角并未长大多少,依然软软的。宝宝自己也用小胖手去摸摸小角角,更得意:“宝宝!角角!”他再用胖胖的手指,指念书的孩子,“他们,没有!”
那可真是太得意了,镜与侍女们都笑出了声。
看得差不多,准备回府前,镜还特地带宝宝去街上买了甜甜的糖人。
他们坐在马车里,芳菲下车去买,宝宝兴奋在他怀中跳。
芳菲先拿了一个做好的糖兔子进来,递给宝宝,并笑指身旁的茶楼:“公子,里头有人说书,正好在讲那山贼打劫的故事呢。”
“山,贼?”宝宝舔了口糖兔子,睁着大眼睛,好奇问。
镜索性抱着他出来,上楼去听说书。他如今已知道别人会看他看傻,他戴上了面纱,遮住大半张脸。即便如此,正如琵琶半遮面更吸引人,其实他这般,盯着他看的人,是只多不少的。
他将宝宝藏在怀中,速速上了二楼雅间,听楼下说书先生说书。
这茶楼规模一般,即便是二楼雅间,也不过是用屏风隔开,但二楼到底比一楼安静。
楼下说书先生说到高兴时候,众人喝彩。
宝宝听到喝彩声,从镜怀中跳下来,手中举着他的糖兔子,踩着地板直跳。镜一手牢牢牵着他,随他跳。
镜则边听边与芳菲说话,芳菲听了会儿,便小声道:“公子,这可真假,比那话本子里还要瞎编呢!”
镜也觉着,你一个山贼,打劫人家富家小姐,回头人家富家小姐还爱上你,给你当压寨夫人?这也太扯了吧!美人与银子这就都归你了?
他觉得扯,楼下听说书的,几乎全是男子,毕竟小娘子们还是甚少到这些地方来。他们可听得乐得不行,不时哄堂大笑,镜想走了,他们宝宝才不听这些,他们回家看姬泱给他写的书。
他正要抱宝宝走,说书生先生讲到山贼与富家小姐成婚,楼下男子起哄。
镜不免生气道:“简直胡扯!”
他一个鬼都听不下去了。
芳菲要点头附和,谁料她还没开口,屏风处插进一道声音:“没错!”
镜诧异看去,只见屏风处,探来一张格外精致漂亮甚至莫名有些眼熟的脸。
毕竟在隔间内,镜已经拿了面纱,瞧见镜的脸,她的眼睛一亮,起身便往镜的隔间走来。镜不说话,她已笑道:“这位郎君,方才你进茶楼时,我便已瞧见你。我还暗自想,摘了面纱的你,该是如何相貌,真不防……”
“……”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朝她笑了笑。
她又指楼下,愤慨道:“一派胡言!哪个富家女出门不是有大批随从跟随,哪能轻松便被掳了去?又有哪个富家女不长眼睛,喜欢谁不好,嫁给这种络腮大胡的登徒子?!这些男的想得倒美,钱和美人全归了他?”
镜点头!谁说不是呢!他也是这样想的!
小娘子再道:“瞧瞧楼下那些男人的嘴脸!全是成天指望天上下银子的!”她愤怒指责完,又对镜笑,“自然,似郎君你这般的,自是与他们不同的。你这般的,若是站在跟前,即便天上下银子,旁人也懒得去捡吧,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她变脸变得极快,将镜看得一愣一愣的。
宝宝绕到镜身前,好奇仰头看她。
“啊——”小娘子伸手捂嘴,“好灵秀漂亮的孩童!”她问镜,“是郎君你的孩子?天,你竟已成婚?不知哪家小娘子有这福气!”她说到后来,甚至很可惜。
镜其实压根不善于与人沟通、交流,被她这么一番说,更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继续笑。
他不讨厌这位小娘子,便也没赶她走,她又道:“我可是真遇见过山贼的!”
“哇——”镜睁大眼睛。
“我若是说起书来,可比楼下那老头讲得有趣多了!不如我给你讲讲?”
镜赶紧点头,甚至邀请她坐在自己的隔间。她也不客气,走到椅前便要坐下,偏这时,“三娘子!”,隔壁隔间蹿来一个侍女,着急指着楼下:“来了,找来了!”
小娘子立即扑到窗边往楼下看,脸色立即变了。
她回身便朝镜道:“郎君,我有事先走一步,你若想听我说书,咱们日后在此处相见!我姓路!再会!”她说完,急急戴上侍女手上的幕离,带着侍女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地跑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镜好半晌才眨了眨眼。
连芳菲都蒙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什么呀!这么冒失!”
镜回过神,将宝宝抱起来,问他:“咱们回家去,好不好呀?”
“好!”宝宝吃到糖了,很满足。
镜抱着他起身,面前却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镜好奇抬头,与冲进来的陈武面面相对。
陈武愣了愣,他已知道镜的真实身份,其他人却还不知。他停住脚步,赶紧将身后其余人给留在室外,他走进来,单膝跪下给他行礼:“公子!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