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爱人
“是,这是我的工作证。”
没有心情验证工作证,金钦往床头柜挪了挪:“把你的监测系统也连接到我的终端。”
他的注意力回到终端,谁都没有看,紧接着说:“联系蒋辽源,让他滚过来。”
奥河“嗯”了一声,站在走廊打电话时,他一直盯着站得很直的车传。也许车传本人都没有注意到,可奥河发现了金钦只飘过几秒的眼神,他有一点在意,因为车传和陆平锦描述过的那位有几分相像。
“奥河?”
“嗯。”奥河收回揣测别人的视线,低下头说,“镕出了一点问题……”
蒋辽源没有多问,声音还沾着睡意,话却果断:“我现在过去。”
门内的金钦和车传已经靠在了一起,金钦似乎在要监测数据,手指在车传掌心触了一下。
只是这一点正常的小小触碰,车传却蜷起手指,在背后蹭了下自己的手背。他脸上的神情依然很淡,身体却骗不了人,两人间的距离比刚才近了好多。
奥河挑了下眉,往里走了几步:“他马上过来。”
监测系统的数据记录非常清晰,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镕的程序突然无法自行抵御风险,以致于无法过滤有害信息,一直处于满荷状态。
随即,在长时间满荷运行后,程序自动进入了自我保护状态,这才导致出现了与私自下线非常相像的警示。
金钦直接用管理员权限单独激活了清理程序,在警示进一步提高等级前,让镕从自我保护状态脱离出来。他转头向车传确认:“私自下线告警消失了吗?”
车传的终端还和他的摆在一起,车传探身拿了过来,头和金钦挨得很近,开始刷新监测系统的最新报告。
他的手指细白且长,摸屏幕都像弹琴,乱弹了一会儿,他非常肯定地说:“告警已经消失了,应该是监测到私自下线状态消失,自动取消了。”
“好。”金钦看着镕的清理程序重新回到正轨,开始追踪异状出现时,最早攻击镕的外来风险,他平平常常地说,“准备夜宵,还有房间,让车……”
“叫我车传就好。”
金钦看了眼车传,决定不采用任何称呼:“先休息吧。”
蒋辽源到时,奥河刚在客厅临时搭建好新的“客卧”,看见蒋辽源,他要抬不抬地掀了下眼皮:“金钦在客卧。”
这状态稀奇,蒋辽源急归急,口头却撩拨他:“谁逗你了?这么不高兴。”
奥河凉滋滋地回:“镕还没清醒呢。”
蒋辽源脚下一顿,捧着心往卧室冲,刚进门就喊:“你的小情人会奚落人了。”
“话怎么那么多。”发现身旁的车传被“小情人”这个词刺激到,金钦不耐地朝他挥挥手,像叫小狗一样把新晋首席科学家召唤到自己身旁,“程序无法自主清理导致的锁死,是意外还是人为暂时不清楚,我倾向于是故意攻击。你平时怎么管护他的?”
镕这个级别的机器人,程序早已不是A1阶段的体量,由金钦赋予“灵魂”后,漫长的机器学习才是他真正的成长之路。
如何规避风险,如何最大程度地保护隐私,这是镕在充分了解自己的基础上,碰撞、钻研、选择,最终才能习得的技巧。
走到这一步,事实上,任何科研人员都能做他的主导人。
蒋辽源气结,但他知道金钦所谓的“管护”意思并不单纯。
即使镕已经足够成熟,可蒋辽源与其他的主导人并不相同,他首先是镕的爱人,然后才是镕近七年的主导人。当这两个身份合而为一,镕出了问题,他的管护被质疑是理所应当的事。
在蒋辽源找到理由顶嘴前,金钦把终端放在床头,看着他讲:“我永远都不会让这样的风险出现在奥河身上,我和他的关系并不仅限于第三规则,所以我要做的远比第三规则规定的多。”
刚才被蒋辽源暴露和奥河的关系时,金钦还瞅了眼车传,眼下自己说出来,他倒是心平气和:“作为爱人的要求可比作为主导人的多得多,你不要让我后悔,做出收回主导权的事。”
别的事、别的人,蒋辽源自信绝对有一万种说辞摘出自己,可眼前人是镕。
他和金钦对视,难得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低头吻了下镕的指尖。
不同于奥河,镕的体温向来很低,最高只能到三十五度。
他们一起度过的七个冬天里,蒋辽源总是会说镕像一个冰疙瘩,他把镕推远,镕又死皮赖脸黏回来。
那时他们像两朵雪花,能被水粘连成冰,能被外力聚成雪球,也能被风重新吹成两朵独立的雪花。
镕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比喻时,眼里好像也跳起了欢乐的雪。
那还是夏天,他仰躺在宿舍的床上,手在床板上比画着说:“不论怎样,咱们都是同样的东西,比什么都好。”
一句“同样的东西”,叫蒋辽源记到现在。
人类创造的灵魂第一次通过图灵测试时,整颗星球都陷入了恐慌,这种恐慌在同类情况数次出现之后逐渐淡化、麻木,但从未消失。
同样的话题人们探讨争论了很多年,机器人的灵魂是灵魂吗?机器人的心有感情吗?
肯定的答案已经显现多年,可血肉之躯与钢铁身躯的天然界限始终遮盖住了答案的本来面目。
蒋辽源摘下眼镜,绷紧的肩膀松弛下来。他扶着床尾站起来,在床头的阴影中亲吻镕:“我和他是同样的东西。”
不知道这又是小情侣的什么暗号,金钦撇了下嘴,把终端留在床上,还是给他们留出了相处的空间。
车传在客厅休息,为了照顾他,奥河把走廊的灯熄了一半。他自己在黑暗中站着,静悄悄地等金钦出来。
先听到脚步声,然后跟来的是熟悉的沐浴乳的味道。这种香氛金钦并不喜欢,而能让香味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唯一原因,只能是他与奥河的**。
奥河嗅了一下,在他出来前,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就地把人压在了墙角。
与此同时,一道强光从窗外斜打进来,破门声从几米外传来。
金钦没有挣扎,也没往人和光来的方向看,更像是单纯地点明身份:“军部。”
说实话,他有些累了,前半夜为奥河,后半夜为镕。他换了条腿支撑身体,往奥河肩上靠了下:“我猜是因为你的事。”
有人穿过玄关踏进了客厅,强光手电发出的光已经作为先锋冲进了走廊。
奥河有些不耐,抬手遮住金钦的眼,蓝色眼睛轻而易举地同所有温柔形容分了家:“滚。”
来人干脆利落地抬枪上栓:“军部问询……”
他的话没能说完,奥河直接握住枪柄,强行让枪口对准地面:“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金钦摸了一下他的手背,动作不大,但浴袍没收拢,露出了些吻痕。他笑了一下,牵着奥河的手落在自己身侧,看着来人胸前的名牌说:“两分钟原则,你们方先生也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的。”
落城区体面惯了,在多数强行问询前,确实会留几分钟时间,让被问询的人能稍微整理一下仪表,不至于过于狼狈。
奥河给金钦换了一套休闲装,衬衫袖口松松垮垮地堆在肘部,看起来和穿家居服一样舒服。
他帮金钦抚平裤脚的最后一点皱痕,维持蹲姿,仰头问:“在被军部问询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车传是谁,或者……他像谁?”
第34章
卧室光线诡异,不知从哪里投来一束红光,透过开了一条缝的窗帘,全部打在奥河脸上。
这个角度非常好,金钦甚至认为这是奥河最漂亮的一刻,比他和主骨骼第一次适配、他在灯津纪念馆外挡住子弹、他在胜星湖边……这些时刻都要好看得惊心动魄百万倍。
他拿大拇指在奥河的下巴上摁了摁,右腿往后退了半步,俯**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像……”
金钦没能说完。
也许是问询内容实在危险,也有可能是方修盛在背后催得太紧,军部的人直接破门而入,拿白色丝绸束了金钦的手,将他带离了旧屋。
军部问询的地点是个秘密,不是没人能在问询后重回正常生活,只是这些人更愿意三缄其口。
多年来,只有一种比较统一的说法——军部问询的地点在灯津纪念馆的地下。
经历了一个情况较为复杂的夜晚,金钦不太能承受住车辆行进时的颠簸,如果真的去灯津纪念馆的地下,恐怕他的一身骨头都要摇散了。
好在此行的目的地不会是灯津,他闭上眼,头向后靠着,很快就混混沌沌地睡着了。
车停下时,金钦没有第一时间醒来。
车上的人有些踌躇,不知是该叫醒他,还是等他自己醒来。
他们只是普通的行动人员,对金钦这号人物,始终是敬仰大于职业素养的。四个人对视一番,决定在组长过来前,还是先抱着枪待一会儿。
行动组组长的车就停在最前边,他刚才被奥河驳了面子,如果没有方修盛的警告,他一定会立即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机器人一点教训。
可方修盛的话说得清清楚楚,要带回的人是金钦,无论顽固派意见如何,军部上下需统一态度。
他啐了一口,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倒数第二那辆车,不情不愿地放倒座椅靠背,等着交接的人过来。
雨在他们行进的路程过半时就停了,眼下外边只有湿润的气息,和雨后小动物活动的声音。
车门打开时,金钦倒是醒了,不过车上睡得不太舒服,这让他的清醒大打折扣。他伸着手,让开门的人把自己扶下了车,才发现来的人是李俭。
李俭的表情不太好。金钦收回手,说了声轻飘飘的“谢谢”,他走了几步,又问:“方修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