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旅行[哨向]
周沙仍旧在温柔地与对方吵架,树蝰懒洋洋地在桌上团成一团。秦夜时坐在周沙身边,看到袁悦进来,眼角一迷,给了他一个不明显的笑。
袁悦没理会他,环视会议室,很快找到了目标人物。
方稚显然不是这次争执的主力军。他坐在角落里,此时正低着头,双目紧闭,额上微微沁出了一些汗。
想到会议室里的保镖全是哨兵,袁悦不敢轻举妄动。他小心地接近方稚,忽然看到他双拳握了握,眉头紧皱着,似是在忍受着痛苦。
而此时外头的应长河也晃了一下,章晓连忙扶着他坐下。应长河在台阶上坐稳的瞬间,蜂鸟离开了他的身体。
但它没能立刻逃离。
章晓已经释放出了精神体力量,轻雾笼罩在应长河身周,将那只小小的蜂鸟也困在了雾气之中。
它发出了尖锐的悲鸣。
与此同时,方稚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精神体受制带来了剧烈疼痛,他暂时因为痛苦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忍不住歪了歪脖子,缩起肩膀。
他斜着眼睛,突然看到了对面的袁悦。袁悦隔着一张会议桌,正死死盯着他。
第81章 白浪街(5)
方稚心想, 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而且病得很严重。
在看到袁悦目光的瞬间, 他立刻明白,袁悦把一切都记起来了——他想起了自己和宁秋湖。
吃掉宁秋湖记忆的方法, 和消除严谨、袁悦记忆的方法是不一样的。前者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会给自己和被吃掉记忆的那个人带来极大痛苦, 但后者则轻松许多:他只是抹去了某段记忆的痕迹,如果有了适当的刺激, 它们还是会涌现出来的。
理智告诉方稚, 他必须立刻离开,危险, 太危险了。
可是他脑袋里有一块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它在欢腾, 在叫嚣,在活泼泼地揪着方稚的心,大喊:他看我了,他终于又看我了。
哪怕那眼神里是狠戾的恨, 可袁悦还是愿意看他了。
方稚从椅子上滚下来。他坐的这个位置不太妙, 距离门口有点儿远, 而在他面前,盘在桌上的树蝰正好搭下尾巴,于他眼前一晃一晃。
他脑袋疼得要裂开了,一切反应都极其迟钝。任由那些原本属于宁秋湖的记忆在身体里欢腾地冒着又甜又涩的爱意,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想要把蜂鸟收回来。
周影让他潜入这支保镖队伍里的时候, 他应该坚决拒绝的。
方稚的蜂鸟没有一点儿攻击性,它完全不具备战斗能力,宁秋湖看中的只是蜂鸟的特殊能力,周影也一样。但是这周围的哨兵里头,一个警铃协会的人都没有。方稚是修改了自己的身份才潜伏在这支队伍里的,他如今在会议室之中,是一头困兽。
方稚滚到地上的动静有点大,会议室里静了片刻,周沙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哎呀,被我吓着了?”
袁悦生怕会生变,立刻跟周沙说:“控制住他,他是警铃的人。”
方稚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全都放在安检处了。在袁悦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他就地一滚,从会议桌下宽大的空隙中穿过,立刻往外爬。
随着袁悦这句话说出来,身后同时涌动出无数股令他战栗的力量。
方稚还没爬到门口,一根粗大的蛇尾迅速从后方甩来,准确无比地缠上了他的脖子。
他啊地闷叫一声,浑身剧烈颤抖。
树蝰身上的粗糙鳞片一块块立起来,像一把把钝刀,毫不留情地切入他的皮肤之中。方稚知道他的身体是不会受伤的,但是精神世界里卷起了狂暴的烈风,疼痛不是从皮肤或者骨头里开始传递的,它直接在他的大脑里炸开,迅猛、剧烈,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肌肉痉挛着,神经逆向传输痛觉,这令他甚至生出了呕吐的感觉,那条巨大的树蝰,比宁秋湖的森蚺还要可怕!它在搅动自己的脑髓!
瞬息间发生的变化让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袁悦挡在马师傅面前,秦夜时等其他隶属于国博的哨兵释放出了精神体,而谭越那支保镖队伍的人显然慢了一瞬,纷纷惊异地对视,看方稚和周沙的表情是一样的:都像看一个怪物。
他们一开始见周沙是女人,以为她是一个向导,没有放在心上,而当周沙释放树蝰威胁他们接受自己的要求之后,所有保镖都明白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女性哨兵,纷纷紧张起来。现在他们又亲眼见识到了树蝰的速度,一个个不出声了,全都看向自己的头领。
“他不是我们的人。”保镖的头头说,“也不是谭小姐那边的人。我们今天出发,没有合适的向导,他是借过来的……”
周沙对他的辩解没有丝毫兴趣:“不用说了。秦夜时,我把这个人带到保卫处,你立刻通知危机办。其余的人控制一下这几位大哥,暂时不要乱走。”
她跨过方稚瘫在地上的身体,径直走了出去。树蝰仍旧缠着方稚的脖子,随着周沙游动离开,把方稚拖在身后。
方稚恨恨地抬头,在窒息一般的痛楚之中,异常真切地恨起了前方的女人。
他几乎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因此还是第一次遭受到哨兵精神体带来的惨痛。
应长河仍旧呆呆站在原处。他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仿佛有什么东西暂时从头脑里溜走了,他抓不住。
他能听到自己头顶传来一些虚弱的、几乎听不清楚的鸣叫之声。虽然看不到形迹,但他知道那是一个精神体:“章晓,什么玩意儿?”
“主任,你哪儿不舒服吗?”章晓怕极了,他想到了付沧海。
应长河感受了一会儿:“没有不舒服,就是脑子不清醒。我在这儿干什么?”
章晓也不知道这个蜂鸟具体有什么作用,袁悦说它可以消除记忆,可是消除来做什么?应长河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完全没搞懂。
但心念一转,他隐约猜到了:“主任,我怀疑,你头顶那个玩意儿在窃取你的记忆。”
应长河大大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银行卡密码。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攥着一份文件,但一点儿想不起那是什么东西,于是连忙展开来看。
文件上简单说了代号为17的转移任务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由哪些工作人员来负责。应长河喘了两声,指着自己头顶:“这东西,是不是警铃协会的?”
章晓点点头:“是的。”
“那我晓得了。”应长河神情严肃,脑子里那块不见了的记忆已经被手上的文件填满了,“它窃取的是我脑子里关于陈氏仪转移时间和转移地点的信息。”
章晓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他们知道陈氏仪要转移?!”
他知道不好,连忙收拢自己的精神体包围圈。那只小小的蜂鸟徒劳地挥舞着翅膀,艰难地悬停在应长河的头顶。章晓伸出手,穿过温暖的雾气,一把将那个不停挣动的小东西抓在自己手里。
周沙拖拉着方稚走出会议室,看到章晓,招呼他和自己一起离开。应长河满头冷汗,知道这事情很不得了,立刻转头去联系相关上级了。
章晓不敢走近树蝰,看着被树蝰拖着的方稚,跟在他们后面两米左右的地方慢慢走。
“师姐,这个怎么处理?”
周沙看了看他手里的蜂鸟:“让你的叶麂咬一咬。”
方稚吓得立刻挣扎起来。虽然这让他痛得愈加厉害,但他顾不得了:若是蜂鸟真被咬没了,他也就死了。
周沙冷冷一笑:“你们警铃协会不都不怕死吗?”
树蝰把它的囚徒勒得直翻白眼。
“你们反哨兵向导,可你自己也是个向导,看来你一定相当不喜欢自己了。”周沙轻声道,“既然这样,就不要祸害别人,自己趁早了结吧。不懂怎么活是吧,你们杀了这么多人,还不懂怎么死么?”
方稚发不出声音,眼泪一直往鬓角滚,是被疼的。章晓知道应长河没事,不会跟付沧海似的,一颗心就定了许多,看方稚也不觉得怕了。方稚盯着他手上的那只蜂鸟,很痛苦地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