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我香不香!
李避之几乎在刹那间,收敛了全部的剑阵,向着钟棠赶去,可那腐手却已抓至钟棠的脚腕,眼看着便要将他拉扯而下。
一切地动作似乎都被拉长了,钟棠眼睁睁地看着那双腐手伸向自己,可就在这时,一道浅黄色的影子,直直地撞入腐手之中。
它是那样的小,却将那只腐手重重地冲开,金色的光骤然亮起,瞬间洞穿了浓重的死气。随之而来的,是迅速长大的羽翼,层层华美的羽毛舒展而开,伴随着声声鸟鸣。
“蒋玉风,让开!”钟棠并没有就此放松,在看清一切后,立刻声嘶力竭地喊道。
可终究是来不及了,浓重的死气背后,是一具半腐的老尸,尽管它已死去多年,但生前积聚的灵力却如惊涛骇浪般,迅猛地冲向蒋玉风的鸟体。
无数的羽毛漫天而起,遮挡住了钟棠的视线,他不断地用玉珠金铃将它们扫落,可新的鸟羽又会层层落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直到李避之的剑光自他的身后亮起,一道又一道的光剑,穿过了羽毛,穿过了死气,最后穿过了奉空真人——那被妙尊操纵着的尸体。
钟棠才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蒋玉风不知何时,又重新化为了人形,浑身鲜血地躺在一地的鸟羽之中。
那一刻,钟棠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这到底算是什么……他不是已然要与自己为敌了吗,为何又要这般!
他迷茫地走到了蒋玉风的身边,俯视着这位昔日的友人,而后慢慢地跪坐到了他的身边。
“为什么……”
蒋玉风艰难而又痛苦地喘息着,钟棠为他输送灵力,却发觉已再无半分作用。
他真的要死了。
“我……信不过妙尊……所以还想再信信你的选择……”
蒋玉风含着血,说出的话极轻,又极模糊。但他却还想抓住最后的时间,再与钟棠说上些什么。
“我……并非生于大崇,而是生于……大漠。”
生于祸陨坠落前的大漠。
蒋玉风的一生,有过两次彻骨的恨痛,一次是被蒋员外食去亲子,一次是被祸陨毁掉故土。
他与钟棠的相遇,确实是偶然,但从相见的第一面起,蒋玉风便察觉到了钟棠与祸陨之间的联系,并因此日夜忧虑厉煞重现。
所以当妙尊以彻底除去祸陨所遗的厉煞为诱饵时,尽管他并不信任妙尊,但还是同意了。
可与钟棠相处的越深,他便越难以下手,对妙尊的敌意便越重,直到今日,当这大漠之中那阴毒的旧事在他面前彻底展开,蒋玉风再也无法继续站在太渊一侧。
钟棠说,他已做出了选择,那么如今蒋玉风也只有相信他的选择。
“厉煞……祸陨……”
蒋玉风最后喃喃着,双眼慢慢变得空茫。在这地底深处的地室之中,他再看不到曾经飞翔过的天空,也再看不到事情的终局。
但他却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随时都能振翅飞起,呼唤出万千的雀鸟,与他一同飞翔漫漫黄沙之中,某处熟悉的胡杨林,而后快活地落到树枝上。
他,可以休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鸭居然天真的以为,今晚能写到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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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大漠棺城(完)
一只手落到了钟棠的肩上,钟棠慢慢地抬起头,望向身边的李避之。
手中的玉珠金铃,不知在何时也溅上了蒋玉风的血,随着钟棠的动作,又滴落到地上。
“可惜,当真是可惜。”妙尊也放慢了几分动作,像是真心实意地在感叹蒋玉风的死去,又看向钟棠说道:“可见你身为祸陨遗妖,满身厉煞终究只会害及旁人。”
钟棠慢慢回过头去,声音低低哑哑彻底失去了惯常含笑的闲散,他撑着李避之的手臂,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抬眸间却是与李避之如出一辙的冰冷:“我是祸陨遗妖,那你又是什么?”
玉珠金铃绕在他的指间,倏尔向那不断积聚在他们身边的死气抛出,阵阵铃声蕴着朱红的光晕,却已染上了厉煞的浓色。
李避之的木剑也重回手中,寒青的剑光再次幻化出虚影,聚拢在钟棠身侧,竟与那曾经也在他灵脉中封存过的厉煞之气,无声无息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是什么——”妙尊笑了起来,一把抓起手中的死气,地上的太渊尸骸便应此而起,浑身弥漫着污浊的死气,向两人扑来。
钟棠与李避之对视一眼,木剑与金铃瞬间扬起,玉珠串随钟棠身形而动,紧紧缠勒入尸骸的脖颈,厉煞之气随即涌出几乎斩断那操控的死气。
妙尊见状徒然发力,自破袖烂袍下再召死气翻涌,但万千剑光紧随其后,剑影缭乱间已尽斩污浊,转眼又与钟棠那沾染了厉煞之气的灵力交汇,缠绕着冲向地面。
李避之反手挥剑,于滚滚死气间迎面而上,凌于二人灵力相汇之处,木剑骤然俯冲而下,深深地穿入石地之中。
霎时间二人之灵光,竟化为浩荡剑阵,万千剑气自地面穿射而出,剑影遍布整个地室之中,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青影,其上又有裹挟着厉煞,仿若朱色的火光,迅速蔓延烧去。所到之处太渊尸骸、死气丝线顿时化作齑粉,妙尊见状收线而退,却不想仍是被那光剑大阵射中了手臂。
但太渊观主到底是太渊观主,下一刻妙尊尖直踏上了李避之凛冽的剑光,以此飞身而起,口中溢出的鲜血顺嘴角而下,他却只是笑笑然后抹掉:“好,好,竟是老道一时疏忽。”
“可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妙尊应声而高挥手臂,残余的死气瞬间盘旋而上出聚拢在他之上,几乎覆盖了整个地室的顶部,但又很快消散而去。
钟棠与李避之警惕的抬眸,可目光却随之大震。
只见地室之上,原本覆盖着厚重砂石的顶部,竟化为轻薄透明的法镜,倒映出了地面上的景象。
苍凉的弯月洒落了一片银辉,映照着漫漫黄沙中,那开满朱色繁华的海棠树。
五颗镇煞明星,悬于西天之上,仿若警示的白光忽而明,忽而暗。
难怪……难怪他们脚下的甬道竟这般的长,竟是一直挖到了钟棠的本木之下。而因为元初术法所造成的与外隔绝,钟棠竟也未曾感应到本木的气息。
“其实你说老道那师父太贪,倒也说得不错,他当年不止想要这城中人的性命,还想寻到什么法子,将那厉煞也收归己用,当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老道如今也要好生谢谢他,给了老道一个这般大的方便。”
妙尊笑着将目光从棠树上移开,又看向钟棠与李避之:“怎么,你们还要继续负隅抵抗吗?”
“若这小妖精再用几分厉煞,被那天上的镇煞星察觉到,一旦在此地降下,多半是要将他那本木一同毁去,到时候灰飞烟灭,神形俱灭——李道长,你当真舍得吗?”
李避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他的目光冰冷如故,手中的木剑也不曾落下。
妙尊却知道,这些不过是可以一把撕开的假象。
他笑意更重,踩着翻涌的黑浊死气,慢慢地一步步向两人走来,嘴角还带着残余的血迹:“我不过是想借李道长的身体一用,失了这身体总比好过看着那小妖精神形俱灭吧?”
“师兄。”就在这时,钟棠轻轻地开了口,李避之倏尔回眸看他,两人却都再没有说一句话。
在地室之上,许是有风沙吹过,月下的海棠纷扬地落下了点点花瓣,好似要隔着妙尊的法镜,直接落到这深深的地底,落到两人的身上。
他们就站在这棠树下,无声地对望着,仿若光阴流转,又回到了那些再也无法触及的过去。
那些在大漠中,相伴相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