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总是太磨人
这一沉睡,就是一千五百多年。
苏醒后,傅潜渊凭着龙鳞感知去找了孟歧,或者说傅同,生来立于云端俯视众生的人,找到人了却不敢见,躲在傅同周围偷偷看了他许多天后,最终选择用一种迂回的方式,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他面前。
犀照躲在阴暗里看着这一切,心里妒火烧着,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燃尽了。
孟歧,孟歧。
从前就是这个人,现在还是。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让人生厌的人呢?
除掉孟歧的欲望在心里渐渐汹涌,越过了一切,但该怎么办呢?
——不如交给天道吧。
想了很久后,犀照终于有了答案。
像他这样令人憎恶的人,就该像在他之前的那几只睚眦一样,生生在天谴下化为灰烬。
于癫狂里碾落成灰,才是他应该有的归宿。
他这么想着,往后就是一步步的筹谋,直到今日,一败涂地。
果然,从始至终,他都不是受眷顾的那一个。
……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犀照自嘲的笑了一声,偏头看向傅同,眼神说不出的憎恶:“我真的想不清楚,你哪里好,我和你差在哪里?凭什么你能得到所有我想要的所有,我却只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的怨恨嫉妒和不甘多年未减,即便已经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也是如此。
傅同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差在哪里,你不是早已经清楚了么?”
犀照眼神一晃:“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看到傅同往前一步,不顾地上猩红的血,就那么在他旁边坐下了,声音随着响了起来,轻轻的。
“病态,神经质,十成十的怪物。”
“地狱和阴暗才是最适合你待的地方,你天生属于这里,小怪物。”
“你就该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的苟延残喘,追逐什么光?自取灭亡罢了。”
“真想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那种藏不住的嫉妒和阴暗,真的是太难看了。”
“……”
这这些是傅同在沉浸在三劫咒术的幻象里时,每天都会听到的话,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清楚,曾经他差点被这些话折磨到癫狂,现在却能用那么平静的声音,一点点把它们复述出来。
说完,他低头看向犀照,一双眼睛宁静通透,直直撞到了犀照心里。
“……别说。”犀照声音颤着,看傅同的眼神居然有些恐惧和仓惶。
可已经来不及了。
傅同眉眼低垂,话轻轻在犀照耳边响起。
“这些话,你究竟是在说我,还是在说自己?”
“……”
心里最隐晦的地方被戳中,犀照眼瞳猩红,喉咙里发出极其尖锐的声音,人也疯狂的挣扎了起来,长戟在两个人身后不停颤动,刃尖缓缓对准了傅同。
傅同面无表情的扬起刀,朝着犀照的心口狠狠落了下去。
一刀。
犀照身体猛地踌躇一下,背后颤动的长戟随着没了声息。
“躲在阴暗里窥视别人的感觉怎么样?来,告诉我,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的苟延残喘的人究竟是谁?”
两刀。
“不配走到光下,只配在阴冷深渊里沉浮的人,又是谁?”
三刀。
“真想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那种藏不住的嫉妒和阴暗,真的是太难看了。”
四刀。
“当初你告诉我,我不是孟歧也不是傅同,只是一个暴戾扭曲的赝品而已,当时我因你这些话,但现在我想明白了。”
“无论是孟歧还是傅同,说到底都还是我,而你呢?”
“告诉我,你觉得你是谁?”
五刀。
“不肯说?那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病态,神经质,十成十的怪物。”
“地狱和阴暗才是最适合你待的地方,你天生属于这里,这里就是你最后的归宿。”
……
三十七刀。
利刃之后带着诛心的话,这些之前犀照说给傅同的话,现在尽数反馈到了犀照身上,字字刻进他的心和灵魂里。
傅同甩去刀上的血,在最后一刀后,漠然看向了犀照。
“三十七刀,是在那些梦境里,你在我心上刺过的次数,现在,我把它们尽数还给你。”
周围再次静了。
犀照躺在地上,越来越多的血液从他身上浸出来,眼瞳灰败发白,一片灰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的生命在消散,犀照知道,但他还在笑。
“是么?结束了么?我这一生,我的求而不得,我的痛苦,我的煎熬是要结束了,但是你呢?”
“傅潜渊当初不辞而别的原因,你清楚了么?他为什么不肯告诉你,你也还不知道吧?你介意这件事,走不出来,他也不肯说,你们两个的前路在哪里?你们还能走多远?”
“彼此折磨罢了。”
“我即将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死去,你们两个人的感情也是一样,要在这里给我陪葬。”
“谁都逃不了。”
犀照低声笑起来,笑声在黑暗里低哑又狰狞,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傅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极为平静的一句——
“谁说我不知道?”
犀照一怔,睁着一双灰败的眼睛朝傅同看了过去,傅同对上他的眼,声音依旧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
“傅潜渊不辞而别,是因为要去承担他与生俱来的一些责任,他不告诉我,是因为他把承担这些得到的功德尽数转到了我身上。”
“这是对天道的欺瞒。”
“为天道眷顾的人,也时刻处在天道的监视下,所以他不是不肯说,而是不能说,一旦说出来被天道知晓,得到的只会是反噬和惩罚。”
“……比天谴更甚,我根本承受不了的惩罚。”
傅同低头,在犀照灰败又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平静的收起了手里的刀。
“不说,是他现在能给我的,最后一道庇护。”
“是这样吧。”
他看着犀照,轻声说。
不是疑问句,而是早已通透,一点波澜都没有的肯定陈述。
第145章 第145次太磨人
一切其实早在过程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一千五百零九年前, 傅潜渊从龙洵山上不辞而别,至此杳无音信,同年, 龙都建城,设镇魂碑庇护四方,碑下藏着傅潜渊的龙鳞。
一年五百零九年后,傅潜渊归来, 离开时一点伤痕都没有的人, 回来时遍体鳞伤,龙鳞上布满了苍白细碎的裂纹,而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 傅同身上多出了和瑞兽之首白泽不相上下的功德。
上古凶兽睚眦,主杀,功德生来为负, 天谴几乎是他们既定的结局,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
在傅同之前的那些睚眦,十只里有九只都是死于天谴, 如今传承到傅同这里, 在几百或者几千年之后, 得到的无非也就是这样的结局。
但现在不一样了。
加在傅同身上的这些功德给了他最好的庇护,意味着他再也不用承受天谴的威胁, 真正拥有了肆意无虞的一生。
这些事情像是碎片,很早就出现在了傅同的生命里,但是太散了,无法拼接,迷雾一般缠绕在那里,把所有秘密都藏在了里面。
藏的太深, 傅同看不清。
直到他从咒术中清醒过来,继续看鸿鹄的笔记时,在末页和底封的缝隙里找到了一个被结界隐藏的夹层。
里面有一封信,鸿鹄写给自己爱人的信。
他的爱人也是只凶兽,同样时刻处于天谴的威胁下,这让鸿鹄觉得恐慌也害怕,怕他的爱人在不知何时会来的天谴下走向终结,把他们来之不易的所有都摧成灰烬,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鸿鹄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于是之后的几千年里,几乎是昼夜不歇的在找避开天谴的办法,最终也算是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秘术。